第三回 史家庄急行大名府 九纹龙恶斗急先锋(2/2)
作者:街2000
香苑这样的媳妇。
史进也正打整行囊,香苑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就朝门外走去,香苑做什么都没有响动,众人没发现。
走出门外,香苑问:“史进,你饿不饿?”
史进摸了一下肚子:“有点。”
香苑径直把史进拉到自家厨房里,虽然灶上火还旺,锅上的笼屉丝丝喷着蒸汽,厨房里却还是冷森森的,史进也不禁打了个寒战,问道:“姑姑,咱们来这做什么?”
“吃东西啊。”香苑说着打开笼屉,“这里面都是馍,你全吃掉。”
这笼屉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一条面龙,张牙舞爪,却没有眼珠,第二层是两只老虎,厮打在一起,栩栩如生。第三层就九头牛,个个膘肥体壮。
史进抓起来就往嘴里塞,边吃边问:“姑姑,怎么面龙没有眼睛啊。”
香苑一脸严肃的说道:“点上眼睛飞走了怎么办?”
史进也不多问了,只顾吃,不一会就全塞到肚子里,却不觉的饱,只觉得浑身血脉喷张,心脏像发疯似的,撞得胸腔乱槌击鼓咚咚响,血像是开闸放洪,似乎能听见剐蹭血管的声音,皮肉下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头都是要炸开,史进喊:“姑姑,好难受啊。”香苑把史进搂在怀里,史进耳朵嗡嗡响,隐约听到两个字:“救她”。这两个字一直盘旋在脑海里,香苑似乎还说了其他东西,一概都听不见。
等再醒来,史进眼前是一片星空,身子也不难受,反而更清爽。躺在马车上,爹爹在一旁,骑着马,无限慈爱的看着他:“还是个小孩子啊,吃饱了就睡。”
史进爬起来,揉揉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史大说:“你姑姑把你背回家来,说是吃了人家三屉馍,正睡哩。”
史进看着天,和家里的星空一模一样,问道:“我们,出山了吗?”
史大说:“哈哈,已经快出了华阴境内了,明天晚上就能到东平府辖下的地方了。”
那是哪?史进完全没有概念,只是远近峰峦叠嶂,和家中能见到的景致完全不同,巨大的山体像是史前巨兽,一动不动的匍匐在大地之上,绵延不绝,看不到边际,夜幕中,像是能听到山的呼吸,偶尔有狼叫传来,大人们听到狼叫,就叮叮咣咣敲手上的刀,狼就不叫了,只有刀的声响还在山谷里回荡。史大指着一处山峰对史进说:“那个就是咱们家,叫华蓥山。”
史进吃惊的张大嘴巴,半晌问了一句:“妈妈就在那?”
史大也楞了一下,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是。”
这一幕给小小的史进带来极大的震撼,明明还能看见,却远的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到,史进想着,山外面真是大啊,一路无话。
史大的车队保持空载向大名府进发,他们需要快点赶过去,夏收刚过去,各地都比较hé píng,要是到了秋天,北边的游牧人粮食就不够吃了,那时候边境上就要打仗,虽然大名府和周围的辽人契丹人有交易市场,他们能用马匹牲畜换到粮食,近些年也没有大的战事,但是也避免不了一些在北方民族内战里中战败的部族到处劫掠,那时候要买辽参,就难了。
一路上田野茂盛,各地都在晒麦,空气里满是甜腻的气息,人们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下一季的播种,东平府的土地看起来确实比史进家的要肥沃一些。史进好奇的问:“不是说东平府到处都是饥民么?怎么一个没看见。”
众人大笑,有一个庄汉说:“刚刚夏收过,还没有饥民,三两个月以后,就有了。”
“为什么?”
“你看,”庄汉指了一下远处,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衙役,个个手拿水火棍,腰里别着铁链,赶着十来辆车儿,“这些是衙门里收租的。”,史进看着这些车,上面的篦子张着血盆大口,也不知道地里的麦子能不能填满。走了不一会,又是一队人,像是庄汉,手里也拿着绳索棍棒,簇拥着一个老头,身着绿罗袍,手拿一个账本,后面也跟了七八两车儿,“这次是地主家收租的。”
史进有些吃惊,自家庄上也交过公粮,却从没有这么大的阵势,官差每次只来两三人,装满三口大瓮就走,也不拿兵器。至于收租的地主更没见过,史大就是庄主,从不去收租,谁家要是送来就要,不送,史大也不提。
史进有些担忧:“爸爸,乡亲们会挨打么?”
史大摸摸儿子的头:“现在不会,毕竟夏收刚过,”随即又叹了口气,“看这收法,怕是挨不到秋收就得青黄不接了。那时候,收租的就会打人,路上逃荒的人也就多了。”
这时候,史大的车队,看到一个妇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颗一颗捡地上遗落的麦穗,偶尔能抠出几粒秕谷,就拿衣服兜住,也不知道拾了多久,衣服上不过积了一捧麦子,虽然八年没见,史大一下就认出,这是东平府那个卖女不成的疯妇,身边没有孩子,看来不是饿死就是卖掉了。史大心如刀割,其实他不知道,那天他散给饥民的银两随后就被官差收走,要不就按史大同伙论处,那个疯乞丐就是拿不出钱来,稀里糊涂被杀头了。史大下了马,朝那疯妇走去,疯妇也是认识他的,不知为何,看到史大撒腿就跑,也不顾捡来的麦子,史大追了几步停下,那疯妇也停下,蹲身藏在一丛灌木后面,像是受了惊吓,比八年前疯的更严重了。史大也没跟过去,在地上放了几张干饼,拿一小颗碎银压住,转身回了马队。
“那个就是饥民么?”史进问。
史大不置可否,长叹一声说道:“要是当年我再果断一些,你可能就有两个姑姑了。”史大现在还能回想起疯妇怀里那个孩子的样子,约莫两三岁,腿上屁股上长着一片褥疮,睡得很安详。
就这样车队继续赶路,遇到两三股土匪,身手只能说尚可,人数也不多,史大指挥十来个庄客,人又壮,刀也锋利,杀的土匪屁滚尿流,史大也不非要伤人性命,逃跑的绝不追,投降的就地放走。
史大没有在东平府多做停留,甚至没有进府城,连夜赶路,又用四天穿过华州,进入大名府辖下。
一进大名府,光景就大为不同了,人流熙熙攘攘,沿途叫卖不绝,史进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史进一行人好容易休息,在一个茶摊驻足,这个茶摊就是史大辞去军职,和兄弟们话别的场所,茶摊伙计稀稀拉拉长了胡子,摊上还多了一个妇人并一对小孩。一见史大就喊:“大官人回来了。”
史大笑盈盈的下马,招呼众人坐下,史进也跟下来,伙计问:“这位是公子吧。”,史大说:“是小儿。”茶摊上有七八个农妇,手里提着罐子和篮子,像是要去地里送汤水,用大名府方言聊天,无非是地里收成家里琐事,这时史进看到,摊边还蹲着四五个衣服破烂,面黄肌瘦的人,有男有女。
“这些也是饥民。”
“是。”这次史大回答的很干脆,脸上的笑却不减,“都是外地逃来大名府的。”
史进很奇怪,路上偶遇几个饥民,父亲都一脸不快,非要施舍些钱财,为什么到了大名府反倒如此淡定。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dá àn,不一会,摊子上就赶来几个人,跑的很急,直奔那几个逃荒人,其中一个喘着粗气说道:“你们里有会盘炕的没有。”
这些人都涌过来,全说会,来人和他们说起价钱,说定一百五十个铜钱,带走两个年轻一点的。剩下几人急的差点哭出来,史大和他们说:“城东的刘员外,田庄广大,正缺庄汉,你们何不去那讨生活。”,余下的人感恩戴德,问了路程,起身一路小跑走了。这次史大没有施舍银两,能凭气力生活的人,不需要施舍。
这次来大名府,要呆一个月,把带来的藕根,荸荠,酸枣,银杏果和沙棘卖掉,采买药材布匹和铁器,把铜钱兑成银子,笨重些的,比如酒和醋,回程时在东平府采买。进城在客店卸货时,早有熟客前来问价,史大也用大名府方言和他们交谈,问可有卖辽参的口外人,客人都一一作答,傍晚时分,一切收拾停当,史大就带着史进出门,沿街都是商户,贩夫走卒挑着担,沿街叫卖,商品琳琅满目,史大偶尔还和人打招呼,史大问史进:“儿,想要什么玩意,看好了就告诉爹。”
史进抬起脑袋:“我想要一件兵器。”,沿路看着父亲冲杀强盗,史进觉得潇洒极了,也想要个兵器。
“兵器嘛,街市上买不到好的,走,咱们去军营附近瞅瞅。”
父子二人一路来到史大之前服役的军营前,只听得人声鼎沸,连连叫好声,门口站岗的认识史大,问候一声:“斥候来了。”
“打铁的徐师傅还在么?”
“回家去了,芒种后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史大哦了一声:“这里面正干什么?如此热闹。”,站岗的小哥说:“今天梁中书和夫人来了,正在校场看比武。斥候进去看看?”。
史大有些犹豫,毕竟军营重地,哨兵小哥说:“不碍事,进去和新兵较量较量。”,史大听到这,有些手痒,心想“我那几个兄弟在军营里也是大小的头目,应该不会出岔子。”,拉着史进径直走去校场。校场里众人有认识有不认识的,围定一圈,在看相扑,其中一个带披挂的,是史大的老朋友,忙喊:“斥候这边来。”
史大走过去,看到内里一个书生气十足的中年人,也是一身短打,美须髯,白白净净,正看的出神,史大忙跪下,:“恩相。”
那人看了略一惊,思索一番,“你莫不是斥候史大。”
“小人正是。”
“哈哈哈哈,不必拘礼,起来起来。”
这时,又看到史大身后,虎头虎脑的小孩,蹲下抚摸,:“你的儿子?”
“正是犬子。”
“哦哦哦,好小子,真壮实。”说完,冲人群里一个妇人看了看,又干笑了几声,那人正是蔡太师的千金,虽然过了八年,风采一点不减当年,光彩照人,却没给梁中书生下一男半女,每次梁中书看到别人家小孩总要这么爱抚一番,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看老婆,梁夫人何尝不知道梁中书的用意,也不搭腔,走过来,也摸摸史进的头,:“小孩,你叫什么?”
“史进,进士的进。”
“哦?”看着小孩,没有一丝书生气,梁夫人略一疑惑,“你要当进士?”
“妈妈说的。”
“为什么啊?”
“进士能当太守,还能娶仙女做老婆。”
梁夫人笑的花枝乱颤,乐不可支,牵起史进的手拉在身边,众人都一发笑起来,童言无忌,梁中书也没多问,转头又和史大说话,“听说你拳脚功夫好,和新兵去较量一下。”众人一起哄,史大也不推脱,上去就打,虽说拳怕少壮,史大毕竟正牌军出身,拳脚很有章法,招招有效,不浪费一丝力气,接连把三个新兵打翻在地,老兵们都叫好,这时一个新兵看不过,起来说道:“前辈赐教了。”
来人名叫周瑾,不过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鼻直口方,脸上没有渍须,跳进校场,并不厮扑,只是用拳,舞的虎虎生风,全不招架史大的拳头,欺身逼近史大,如同山崖落石,拿肩膀一顶,史大被打岔气,后退数步,身后一个老军校喊:“好小子。”,也跳下进来,两个老军和一个新兵打在一起,周瑾的力气更大,两个人难招架,只是这两个老兵自入伍,就是一个营帐,练过一些配合,这时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史大奔上,老军校打下,下路老军校打中膝盖时,史大正好单臂倚在周瑾喉结上,一个往后,一个往前,把周瑾摔在地上,周瑾也不慌乱,一手撑住地面,另一手像蒲扇糊苍蝇一样打那两人,两人一个踉跄退后,也不迟疑,周瑾刚刚站稳,两人就近身,史大专打上路,老军校拿腿绊下路,周瑾高大的身材此时成了累赘,长臂根本缩不回来,最后被挤出场外,众人又是一片叫好,虽然能看出,周瑾确实功夫了得,却很难比得过两个人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史大还谦虚上了:“老了,打不过年轻人了。”这话说的也没错,宋朝男子三十六岁称老夫,史大今年正好三十六岁。周瑾败的不服气,却也没再纠缠。
新兵里又走出一位年轻人,扯去身上的衣服,也不避讳梁夫人,头发根根上指,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一身钢铁也似的腱子肉,不过十七八岁,急吼吼的说:“前辈们胜之不武,小弟愿意领教,一起上吧。”,说完就急吼吼上去打,这位小将军是军中新来的,名叫索超,为人风风火火,人送外号急先锋,最看不得输,这次同期新兵输的窝囊,急不可耐要出出口恶气,众人此时一发叫好,老军人中又出来五人,都是史大的老兄弟,配合那叫一个纯熟,十四只拳头如雨点般打过来,没有一拳是虚的,下路总有七条腿使绊子,让索超寸步难进,索超也是急了,不觉拳头加重,只取rén miàn门,无论是谁,挨上一拳,便倒地,龇牙咧嘴忙躲,七个人一时竟被索超一人压住,只有防守的份,即便如此,索超一拳一拳砸在胳膊上也不是玩笑的,不一会,两个老军校忍不得疼自己走下去,索超更得意,拿出了十分的本事,剩下的五人更招架不住,一个个东倒西歪,只顾抱着头,也不管好看不好看,这时史大发令:“进攻。”五个人一起冲过去,从五个方向而来,索超并不慌张,后背一靠,顶翻了身后来人,两只拳头分攻两路,正打到两rén miàn门,左脚一击直踢,把一个老军校踢出场外,定下身,右脚使出一个海底捞月,直奔史大肚皮,史大也没有时间躲,含了一口气准备挨这一脚。
说时迟那时快,史进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得把索超的脚抱在怀里,索超居然一时挣脱不开,像是踩到一个捕兽夹,史进喊:“休伤我爸爸,我来跟你打。”
众人又是发笑,又是起哄,七个老军校都打不过一个索超,何况一个八岁小孩,长得还没索超的佩刀高,索超一时也没了主意,梁中书早已经笑的前仰后合,叫:“索超,和他打。”
索超抽回脚,站定说道:“小娃娃,这是校场比武,快下去,不妨伤到你。”
史进却不动,已然摆好架势,索超也不动,说:“你来打我,我若动一下,便和你打。”,史进也不废话,走上前去,冲着索超脚踝就是一个鞭腿,索超一时没有防备,居然单腿跪下,好生没有面子。站起来就出腿踢,也没敢真的使出力气,毕竟对面是个小孩,只想快些打发了就算了,没想到史进比那七个老军人难对付,小拳头直锤索超脚心,两力相抵,谁也没有动弹,索超这一下大概使了四城气力,加劲又踢几脚,史进反应也是快,拳拳都正对索超脚心,索超险些摔倒,正想如何是好,史进已经变招,右胳膊夹住踢来的腿,一步上前,左手扳住索超右脚,一发力,把索超掀翻,众人又是一阵笑,索超脸上黑一阵白一阵,却又不敢使出全力,于是出拳,朝下砸去,史进一迎,把索超的胳膊架在肩头,准备用个过肩摔,这一招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身高,虽然已经拿定索超的胳膊,屁股一撅,却没有碰到索超的肚子,被索超像抱一只小猫一样,搂在怀里,高高的举起来,史进还是挣扎,手肘戳的索超生疼,要不是一身的腱子肉,恐怕早耐不住了。
这时史大上来:“儿子别闹了,小将军让着你,还不快下来。”,索超也借坡下驴,:“孩子,长高一些来,再和哥哥打可好?”史进这才不闹,一溜烟又钻到梁夫人身后。梁中书对夫人悄悄说:“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生个小牛犊?”,夫人却不答话,把梁中书晾在一旁,自顾自地去逗史进。
之后一阵,没什么事发生,众人在大名府采买各项所需,史进日日去军营,只找索超切磋,每次校场比武,索超一个人打得过十六七人,竟觉得史进真难对付,不过也有索超不敢真的使足力气的缘故,不过两个人都是天生神力,不会什么套路,于是寻见一个打把势买药的,名唤李忠,教一些花棒,一次三十文铜钱。等到收齐最难找的辽参,众人就打整行囊,开始返乡,众人忙了不到一个月,今年夏收比较早,六月初六各地就基本完成,走时正是六月二十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