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枯槁瘦弱的年轻僧人,僧rén miàn黄肌瘦,然而眉目之间的俊逸却不减。年轻僧人没有看着书生,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个在篝火旁浑身散发着酒气酣睡的少年。他看得十分认真有味,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眉头却越来越皱。酣睡的少年身上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于是年轻的僧人渐渐金刚怒目,漆黑的夜空中开始滚起阵阵低沉的雷鸣。年轻僧人伸出如鹰爪般手掌抓向少年,举重若轻之间便是一方天地隔绝,不过一只手掌之下,天地万物不可进,掌中之人亦不可出。天道之下,万事万物遵循繁衍于天地的规则之中,而年轻僧人伸出手掌,竟是天地隔绝。
一旁的书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眼神炯亮地看着僧人出手,赞道:“这一手可真是比一座须弥山还沉重。”
三十二重天诸天大圆满,所谓圣人之威。
下一个瞬间,少年却出人意料地没有死在那从头顶落下,可能会比整座须弥山还沉重的手掌里。
那只漆黑的葫芦不知何时飘浮在少年身前,阻挡在那佛光大盛的手掌前,僧人一手握之。
于是诸天佛光退散。
年轻僧人怔怔看着手中的漆黑葫芦,脸上的怒容慢慢平静,逐渐地慈悲浮现。
僧人放下葫芦,双手合十,在篝火前平静坐下。
坐在一旁的跛足书生两只手托着脸庞,笑意盈盈地看着年轻僧人说道:“可惜瞎子没来,不然儒释道三教的当代大师兄可以促膝长谈,酣战打到一个痛快。”
年轻僧人道:“小僧不擅长打架,只会诵经,实在不行小僧也能坐着让你们打。”
书生感慨道:“我宁可拿着竹筒去抽须弥山上大雷音寺主持的脑袋,也不愿意试着破开你前无古人的体魄第七境。”
自荒古结束,人类作为世间圣灵的主宰,编写制定天历,人类在天地之间开始修行以来,对修行境界的划分如今已经达成共识,便是神识五境,体魄七境,以及那诸天命脉的三十二重天。人类修行自然为了证道长生,自古至今多少时代以来修行法门秘术不知多少,宗门传承演化至今大致格局即是世人皆知的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其中大多数都是重神识轻体魄,像历史上那些攀升至三十二重天的圣人一般,神识破五境之后于天地共鸣参透天道规则,破界而后飞升。也有不可考究的野史载有一些不愿飞升的三十二重天圣人,那些圣人则寿命极长,据说道门某任不愿飞升的道门掌教活了万年之久,真假不知。
修行界中重体魄轻神识的宗门少之又少,佛宗算是极为罕见的一个特例,佛宗内部流派众多,总的来说佛宗似乎不在意宗门弟子如何修行,原因是佛宗大多不重修长生而重修来世,罕有一些证道飞升的佛门圣人,须弥山上也只是宣称是去了极乐世界。这简直是个马虎敷衍至极的说法,世上凡人还是修士,有几个能到三十二重天的圣人境界然后破解飞升?飞升的圣人也没见过有回到世间的,俗话说的三千大千世界本就是佛门的说法,三千大世界嘛,有一个是极乐世界又有什么毛病?
儒释道三教势力庞大,但是各自的风格迥异。佛宗往往不出世,不爱参与修行界中的各种纷争,只是盘踞中土大陆之内,但是修行史上常有一些啼笑皆非的荒谬事出自中土佛国。譬如数千年前,有一任南海道门观主竟硬生生被大雷音寺的一干僧人掳至须弥山上,昆仑山闻讯雷霆震怒,十万道人御剑飞至须弥山上,似乎又是一场三教大战即将拉开序幕。没想到接下来大雷音寺放出消息,说这南海道门观主与佛有缘,可结发修行,封为菩提院的讲禅首座,可那道门观主却连佛经都没念过一部,佛宗也硬是不放人。后来此事不了了之,据说那道门观主后来还真在须弥山上成为了一个高僧。佛宗神秘强大,故而所有其他宗门遇到佛宗弟子总是小心戒备,“佛珠木鱼疯驴咬,躲在寺庙睡一觉”这般的挖苦讽刺打油诗句更是流传广泛,数之不尽。然而说到底,谁都不爱去惹须弥山那群神神颠颠的秃驴的不痛快。
年轻僧人的体魄第七境即是修行史上人类能企及的最高境界,能修达此体魄境界的人比三十二重天的圣人还少。境名不朽,如是其名。
僧人突然说道:“这少年与我佛有缘,可随小僧回须弥山。”
跛足书生闻言大怒道:“有个驴蹄子的缘!惊禅子,我问你,这少年若继承葬世古意,你须弥山真的能光靠几十万张念经的驴嘴活生生镇压!?”
那名惊禅子的年轻僧人浅浅一笑,对书生的话语不以为意,平静说道:“背负荒古之禁忌者,每多不详,或能继承古老传承,但每一代破局人都给世间带来滔天的灾难浩劫。旧世界的,本来就该归旧世界。自儒家圣贤制定撰写天历至今七万余年,那在天历之前的就该化为尘土,那是一个无比惨烈蛮荒的大世,至今残存于世的存在尽数不详。我佛宗与世无争,但若背负葬世古意者重现世间,佛宗必将出面渡化。”
跛足书生正色道:“我不信你佛宗的万千因果,也不信道门的万物刍狗,我只是一介儒生,但我读过的书远比你念过的佛经多,所以我认为我懂的道理比你更多。人生而为人,活在天地间,不管背负怎么样的福泽,还是像这少年一样背负着不详,都不能全然抹杀掉人自己的可能。若是因为冥冥之中的命运使然,便全然接受,那还修个屁的行?我辈修士不论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最后攀至三十二重天受天地认可与天道共鸣。那同理,这少年就算背负葬世古意,那就真的会葬送这个世间?我苏天关不认同,也不答应,我相信一个人的选择只在于他自己。”
惊禅子双手合十,眼前这个跛足的年轻书生,是他为数不多心里钦佩的人。
一个年轻的僧人,一个年轻的儒生,一时间俱是无言。
正在这时,少年打了一个哈欠,僧人和儒生一齐回头。
余牧翻了个身,带着浓烈的酒气缓缓醒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