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天气,东海上的桃花岛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东海桃花岛郡隶属于大唐国,东海大唐千年来一直是东海大陆上最强盛的帝国,民风彪悍国势鼎盛,立国千年。据说当年大唐的开国太祖是一个隐世的佛宗修行者,更可能是当年某任须弥山的佛子,这等隐晦的传言在史书上层出不穷。有趣的是大唐自古以来对江山百姓处于一种极罕见的宽容,除了揭竿起义,别的时候哪怕文人调侃弄墨,百姓非议朝廷,这等在他国难逃受刑的事情在大唐的眼里就跟帝都长安城里的百姓吃完饭后喜爱拖着板凳坐在弄里晒太阳喝茶一般正常。三教之中的儒家自天历以来各种书院与书宫便坐落在大唐境内,大概是在儒家圣贤若有若无的指导施教之下,历代大唐的真龙天子继承了太祖宽阔大气的格局,延续着李唐热情而又暴戾的血液。千年来李唐的君王尽管性格与爱好千奇百怪,但是对于江山社稷都延续了开明果断的明君风范。哪怕东海大陆千年来战乱不断,大唐始终屹立在国力的巅峰,盘踞着东海一半的江山。像一头健壮而又傲慢的雄狮,冷眼看着其余诸国千年的兴衰。
甲子前大唐的皇帝不同于他那些爱好古怪的祖先,不做木匠、不爱唱戏更不像历代崇佛的先祖一般常年狩猎完了之后敲木鱼念佛经。当年那个大唐皇帝热衷于出海寻仙,东海桃花岛正是那时候从东越的辖地硬生生割让给了霸道的李唐,这个至今让东越皇室和朝廷视为耻辱的历史竟然只因为当年李唐的皇帝出巡访仙时登岛吃了一次当地风俗的鱼瞎子面,喝了一盏辣喉的猴儿黄。大唐的皇帝吃得很高兴,而大唐天子的高兴往往就像草原上的狮子,令他愉悦快乐的代价往往是其他动物的悲哀。于是乎,一纸字迹飞扬的诏书传回长安,再由长安传至东越皇都开阳。之后,这座原本被大唐视为南蛮的东越岛礁自从甲子前便成为了如今大唐国境辖内的东海三十六岛郡的一方岛郡。
桃花岛上的百姓民风比起甲子前,蛮横不减之外更多了一丝天朝上国子民的骄傲和跋扈。比如这几日里桃花镇上来了个奇怪的僧侣,街头巷尾地找当地人化缘,更奇怪的是那个相貌年轻体型消瘦的僧人不像大唐寻常可见的和尚僧人化缘斋饭青菜,年轻僧人的钵盂里只收铜钱。桃花岛郡毕竟归属大唐时年不久,不似大唐国土之内对佛教的追崇,桃花岛郡的本地人延续着信奉传统的土地神和海上渔民视若父母的东海龙王爷,故而对这世间三大教之一的佛宗全无什么敬畏可言。再加上这民风算不上淳朴,但性格绝对暴烈彪悍的当地人哪里受过这样堂而皇之的不要脸讹诈?
可怜那一脸慈悲庄严的假和尚,这几天受了不知道多少怒骂,更有脾性暴躁的汉子直接扬起手就要抽打。那年轻僧人也极为奇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化缘募铜钱的行径受尽冷眼与鄙夷之下也不终止,依旧每天行走在小镇的各个小巷里。镇上的本地人几天下来也就慢慢习惯了,甚至有点默默的同情与可怜,达成了一个大概是这和尚脑袋不太好的共识。
阴雨不停的下午,年轻僧人徘徊到一条陋巷里,顺着一股面香走到了转交一家破旧的面馆前。
看着手中空荡荡的钵盂,须弥山上的佛子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惊禅子推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他看了看不大的面馆里坐着一个穿着一身老旧道袍的普通汉子正端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微笑看着他。
僧人大大发坐下,看着桌上摆放的一坛酒,一碗面,几碟简易的小菜,深深嗅了嗅鼻子,平静说道:“面很香。”
道门观主扭头朝里屋喊道:“大嘴,来给我朋友下一碗素面!”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里屋回道:“好咧!”
张东海转头看着僧人,努了努嘴,指了指桌上一碟炒肉,神神鬼鬼地凑起身子低声道:“要不要尝尝?我这兄弟的梅菜扣肉可是一绝。”
那个佛心最坚定的年轻僧人皱着眉,盯着那盘菜长叹道:“想了三十年了,等哪天冥河里的万世亡灵都被我超度了,我就吃肉喝酒。”
张东海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怪不得整座须弥山都认为你最有希望成佛。”
惊禅子收起注视,平静说道:“只有佛祖可以成佛,别人不知道,我想你是知道的。”
张东海举起酒杯饮了一口,随后笑道:“那你就没想过取而代之?哪怕你禅意禅心最清净,将来有一天圆寂之后除了烧出些旷古绝今的舍利子之外可就什么都不剩啊。”
僧人摸了摸被雨水淋湿的脑袋,对着眼前这个境界比起身份来显得颇为寒酸,但是依旧四海扬名的道门观主低声道:“那就如此罢,反正世人也看不见拜不着的。”
张东海眯着眼,“为何?”
僧rén miàn露坚毅,沉声道:“因为小僧就算圆寂,也会死在那扇门里。”
那个相貌平凡的男人沉默了很久,举起酒杯对着年轻的僧人举杯致意,一口饮下。
“那你可真是苦啊,成佛不愿,圆满三十二重天境界之后的证道飞升也不愿,而且这辈子想来也吃不到肉喝不上酒了。”
惊禅子笑了笑,“可不是。话说那小施主如何了?”
观主挑了挑眉。想到那位故人之子,先是微一皱眉随后缓缓舒开,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子,淡淡笑道:“大师兄带他在镇上某处玩儿吧,兴许是在市集里头,也可能去了海边上。两天前他从古之禁忌中出来之后昏睡了一天,昨日才醒过来,我请他来这儿吃了碗我兄弟下的最拿手的鱼瞎子面,可怜的孩子,活到现在才吃到一顿像样的吃食,硬生生吃了三碗,把我和苏天关都给看呆咯。”
僧人看着那个空荡荡的钵盂问道:“那观主前辈接下来意欲何为?”
张东海道:“我会带他回指玄山,让他从道门最平凡普通的入门弟子做起,这几年里看着他的成长,但不会过多干预,接下来我的事情会很多。”
“背负葬世古意的破局人,前辈就打算放养吗?”
“我不教,有人会教。”
“谁?”
男人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微微出神。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