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六衍只是在追求佛缘而已。”
边上几个年轻人都被六衍这句话震撼了许久,荆楚轲呆了一下,低头继续喝粥,只是朝小和尚竖了个大拇指。
偌大一座枯山除了崖巅的一亩青田,一间不大不小的普通草屋之外什么都没有,山上也只住着草屋里的这几个年轻人。
这几人里,出自北海名宗屠刀坞的竹剑郎荆楚轲境界只有三重天,故而为列竹山院的地级学生,怠慢懒惰和牙尖嘴利的作风在竹山院的教授和老师中口口相传,年轻的学生们见了荆楚轲也都平淡地绕道而行,背后则投以鄙夷目光指指点点,喜欢抱着竹剑吊儿郎当在指玄山到处游荡的少年似乎也从不在意。更多的时间竹剑郎都待在侍剑楼里,不过荆楚轲的名声在侍剑楼更臭,侍剑楼楼主曹厝对这个怠惰嘴毒的北海少年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在侍剑楼的大门贴上荆楚轲不得入内的告示。
少女采橘与余牧年纪相仿,少女的修行天赋极好,大周天命脉通了三道,已攀至五重天巅峰的境界。若不是生性一样懒散好玩,对待修行一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少女早已在修行路上走得更高,竹山院院长马苦悬更曾说道若是少女专心修行,极有可能登上天机阁十年一颁的各种排名榜中只收录而立以下才俊的天骄榜。少女采橘来自东海最强盛的那个帝国的都城,只有名字,姓氏不知,背景颇为神秘。虽说采橘是个小祸害精的本性,但少女生性聪慧灵动,长得也可爱讨喜,从竹山一路走到小西湖,还是从侍剑楼走到停靠在山边的大舳舻上,就没有一个修士能说对少女采橘不心生喜爱的。故而哪怕少女在竹山的书院学林里听着那些道门老师讲解修行时,少女也只是喜欢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抖擞青竹枕着白玉雕琢般的手臂想着不为人知的心思,那些行事古板不苟言笑的道门老师每次见了也只是无奈一笑。
至于小和尚六衍,根据张指玄的说法是来自那神秘莫测的须弥山上大雷音寺,至于为何十来岁的小和尚会来到遥远的东海道门的洞天福地里修行张指玄则闭口不谈保持缄默。
每个月有数日的时间道门的年轻弟子要在大舳舻里随着指玄山里三教九流汇聚的奇人或散修学习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这个月,竹山院里的地级学子就在舳舻里跟着农家散修学那勘探陆地勒令地仙妖魅,也有教授那撒豆入地篆符成灰一朝收成的本事。竹剑郎荆楚轲和少女采橘都是竹山院里天玄地黄四学坛里的地字坛学生,枯山上最年长的大师兄张指玄招待完众人的早饭之后,便是要出发下山开始一天的修行生活。
少女回屋里换上了地字坛学子身穿的赭石色长袍,原本白皙的肌肤显得愈发白嫩,少女采橘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长袍胸口处已经微微鼓起一道低调的曼妙线条。采橘眨着眼望着那双重瞳喊道:“余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大舳舻上看那些杂家和农家的散修们表演仙术?”
竹剑郎还是那身浪人装扮,抱着那把被他视作宝贝的竹剑冷面嗤笑道:“拜托,那些招数学来有什么用?回到俗世间招摇撞骗做个一方城镇的祈雨师爷吗?要知道东海世俗的那些大国,除了皇城里那些境界高深震慑一方的实打实高手之外,对待这些不痛不痒的方术法门刻丝毫瞧不上眼,加上你们大唐素来亲近小六的老家,除了佛寺僧侣和俗世力量扎根的儒门,道门还是其他百家九流在大陆上混得可惨了!你若是过俩年仗着指玄山出世修行的修士身份去求一个官职册印一方州府的道卿身份,到头来官职还没有一县令来得高!”
采橘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余木头以后如果来大唐,我便给他一个只在天子之下的册封,你信不信?”
竹剑郎轻声嘟囔,“又吹牛,长得好看了不起?”
张指玄喊道:“都来喝粥啦!”
随着枯山上的大师兄一句话,石桌上一下子坐满了五个人,草屋前又变得一团和气。
吃完早饭,余牧看着从竹林小径里缓缓离去的少年和少女,心里头有着淡淡的温暖,这种感觉极好,在酒窖里的时候,身边也都是同龄的奴童,但是却和现在截然不同。那些一样凄苦悲惨的奴童只有麻木和冷漠,看人的眼神永远警惕而阴暗。
余牧不喜欢那样,他喜欢这里。他喜欢那个抱着竹剑的少年郎,气态高贵慵懒的měi nǚ少女,古怪机灵的小和尚,还有那个有着跛足读书人几丝神韵的俊逸青年。
张指玄站在余牧身边,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陪你去一趟竹山,找马老院长拿取你作为东海道门弟子身份的文书簿册,然后我和他商量一下你接下来是先随黄字坛的修习还是如何。”
余牧点了点头,张指玄笑着说:“那我们便走吧。”
说罢,青年已经迈着步子向山下走去,余牧愣了愣,小跑两步跟上。余牧看着青年的背影,疑惑问道:“为什么师兄不带我飞过去?像师伯一样。”
张指玄平和地回答道:“所有竹山学生不得在洞天内御空飞行,这是规矩,别的规矩你日后在竹山慢慢学习就会知道。”
穿过枯山崖顶的竹林沿着寂静的山涧小径走下山,拨开云雾一般,余牧远远看到主山道场和枯山山腰的小亭之间有一座好似孩童拿石子堆积起来的歪歪扭扭的由石板拼接出来的宽阔石桥。
师兄师弟二人沿着石桥走过道场,再由道场走向呈七星状的侧峰之中最为巍峨的那座山岳,一路上少年问了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问题,有些是修行的疑惑,有些则是世人皆知的常识,青年耐心平和地一一讲解。
从枯山走到竹山,一路得有小半个时辰的光景,云海之上的指玄山洞天正沐浴在朝阳之下,群山诸峰有云霞雾霭相映,岚光氤氲在山壑的溪流闪烁。
张指玄带着余牧走在竹山宽阔的石道上,石道边上便是壑谷底下的万丈深渊,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沐浴着世间万物的光辉。
张指玄开怀笑道:“或跃在渊,或飞在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