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人成了楼上人眼中的风景,老道人马苦悬看得津津有味,而指玄山主峰那破旧道观的主人已经转身离去。
那青年身形往后一跃,方才他徒手止戟,硬生生捏碎了武道大宗师的巅峰罡气,藏经楼阁前空旷的场地已经被炸开的赤紫罡气毁得惨不忍睹,更凄惨的是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少年,被如狂蛇游走四窜的罡气刮得满身是血,少年受了不小的伤,却硬生生站而不倒,他那双奇特的重瞳眸子依旧死死盯着场上那个面色苍白的武夫子。
鲜血从余牧身上无数个细碎伤口中流淌下来,顺着双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余牧的右手似乎攥着一柄隐蔽袖珍的石刀。张指玄英俊的脸庞上神色平静,就像依旧坐在枯山草屋前的石凳上看着自己细心栽种呵护的两方菜田一样。
因为强大,所以平静?余牧不知道大师兄已经步上几重天,但是他已经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个观主的儿子,自己的大师兄,实力远远超过那个已经处在武道巅峰的王演巢。那柄从天而降的大戟震撼到了余牧的心扉,握起大戟的王演巢爆发出的战意与大宗师的气势让刚刚步入修行踏入一重天的余牧忍得极为难耐煎熬,他知道王演巢要杀他根本不需要拿起本命兵器,只需要一拳就足够杀死他年轻而脆弱的生命。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从酒窖奴童变成一个年轻修士的少年攥紧了拳头,原来自己的路还这么漫长。
浴血而立的少年此刻内心一片冰冷凄凉,不仅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王演巢见面之后称呼自己为破局魔子,这位大唐第一武夫是如何知道自己背负葬世古意成为破局人身份的?少年并不知道,观主佛子与书生只告诉他这个世界对古之禁忌有多大的惧畏与敌意。倘若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暴露,第一个登门拜访要诛杀他的武道大宗师大概仅仅只是一个沉重的开始。知道如果今天张指玄不在,自己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武夫子捏死自己并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累上多少。
那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青年师兄可以极为轻松地抵挡下一位尚在巅峰的武道大宗师,那若是三十二重天的圣人呢?他又能在这个性格淳朴温厚的师兄背后躲多久?
汪老头曾告诉他,去酒窖地下的供奉之处搏一个鲤鱼跃龙门之后的自在未来。余牧他做到了,可是如今少年才发现自己的未来依旧沉重,正如他的过往一般。
余牧不甘心。
他抬头望向那个青年,发现青年也正看着他。青年看着那个浴血而立的少年,眼神之中一片愧意与忧伤。
被张指玄一手止戟碎罡气的中年武夫趁着这不长不短的片刻光景已经调息平和了自己方才大乱的气血与内心,武夫不老也不年轻的刚毅脸庞此刻显得有几分苍白,于是老态毕露。王演巢的鬓角已经霜白,他站在儒家所谓的知天命的岁数布向那耳顺之年,他一辈子都在战斗与厮杀,他从一介步卒爬到大唐异姓国公,他从大唐北周的边境走向东海的武道巅峰。虽然已经过了气血最盛的不惑之年,但武夫子觉得自己仍在巅峰,尘世间的荣华富贵他王演巢早已享受够,他希望在武道尽头更进一步,踏上那古来罕见的武道飞升。
所以当那个皇子的母亲,笑意盈盈地邀请他来这东海道门洞天杀一个背负葬世古意的不详之子,他点头同意,因为那个长袖善舞手段高深的女人许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回报。
王演巢何尝不知道自己只是这些大人物们局势博弈之中的一颗棋子?但他不介意,世上谁能不做棋子不做走狗?看看那些三教中人,面对世俗权力最高的那个男人依旧下跪匍匐,一片心安理得与他人无异。修行者也好,凡夫俗子也罢,人只要活着,谁能逃脱得了名与利?他王演巢能活到今天靠的不仅是傲视世间的武力,更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气魄。
中年武夫看着身前那个有着张东海几丝神似的平静青年,眼神微惘。他早已注意到一边那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少年,然而此时此刻,王演巢容不得半点分心。可是被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青年徒手止戟,饶是他杀伐一生搏杀经验融入本能,依旧乱了心神。
他自认为自己气息最足气势最盛的当头一戟可以与那些三十二重天的圣人强者一战。若是这一戟被长安城陋巷里那个终日与贱民打交道的瘸子书生徒手止下,他王演巢也能服气,可是被这个声名不显的观主之子完败于手下,他王演巢怎么能忍?他怎么回到长安城给那个权势滔天的女人一个答复?
王演巢深吸一口气,摧山大圆满的体魄身躯周身传来一通爆竹般的噼啪响声,武夫一口纳气长久不歇,于是藏书楼阁前刮起了一阵大风,刮得浴血的少年身形一阵摇晃,然而那个风轻云淡的青年依旧平静立于风中,看着那个换气如鲸吸的武道大宗师,眼神怜悯。
武人战斗最重要的不是常人想象中的精妙招数与神兵利器,武道攀至巅峰之后返璞归真化繁从简,真正宗师实力体现在时机的拿捏与气息的调整把握。对武人而言,换气的时机与技巧只有在无数搏杀生死之间才能洞悉掌握,能够这样堂而皇之地换气,王演巢其实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