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讲文说字的小女孩儿陆小玉被这突然而至的贵客所打断,女孩极为不满,嘟着嘴看着那气度非凡的妇人,又打量起身边那沉默的中年男人,突然之间眼神一亮。
“叔叔,你居然佩着刀诶!苏先生说只有大唐的军官将士才可以佩刀!”
站在一旁的那个面色深沉的男人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
李浅栀被这阴鸷男人勉强摆出的笑脸看得不寒而栗,身上寒毛恨不得都快竖起。陆小玉稚子童心,欢快地跑过去踮起脚,想要摸一摸那柄镶刻着“内宫武禁”四字的长刀。苏天关口中的赵姓统领倒也不以为意,颇为配合地双膝向下弯曲,让女孩儿能够握住那柄沉重jun1 dāo的刀柄。
妇人看着这活泼女孩儿,妩媚一笑,手掌轻轻掩嘴,然后又看着那跛足的书生,浅声道:“苏先生可知晓我大唐武国公王演巢已经前往东海道门的福地洞天?”
跛足儒生平静道:“我知道。”
妇人轻声道:“那想必苏先生也已经知道,东海域内的古之禁忌之中现已有破局之人出世,不是我们长安城里的那座煞气腾腾的石桥,也不是北周那座寺庙,正是那东海道门自古以来镇压的上古遗局。”
儒生正了正身子,抬头望着那个风情万种的贵妇人,微笑说道:“道门本身作为三教之一,东海道门指玄山又有张东海观主坐镇,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就算拿破局之人要携着万千恶鬼出世,不是我看不起那位为我们大唐征战一生的武国公,只是觉得可能一个武道大宗师远远不够。”
妇人双眸望着苏天关的脸庞,“苏先生绕关子就没意思了,我可是听说你在我大唐桃花岛郡上带着那少年走过大街小巷呢。”
苏天关没有回答,朝身旁的李浅栀与陆小玉挥了挥手,年轻的女儒瞬间了然,牵着女孩便进了私塾。
等到两人离去,苏天关才开口说道:“如果他是想去杀那少年,那么我希望你先准备好一口棺材。运气好的话,多喊几个太医候着。我不知道你给王演巢许下了什么,这种事情我是不太在意的,我也不想知道你这位十年来风头最盛得宠最多的贵妃在这远远不是你们可以触碰的棋局上妄图落子是为了什么。”
妇人一笑置之,扭着丰盈的身躯坐到了苏天关身边,浅声道:“奴家只是陛下的女人,一个皇子的母亲。奴家所求的,不过是替自己的夫君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仅此而已。”
“力所能及?”儒生喃喃自语,随后露出了然的表情,“我一直听说那位被皇上邀请赴朝任职大司空的李寝大人素来与如今的长皇子交好?看来杀不杀一个背负葬世古意的破局人对你们而言本就不重要,想要借此事大做文章动摇东海道门是真,果然俗世还是修行界,大人物们的行事作风果然都是相同的啊。”
妇人堪称绝美的容颜瞬间狰狞,声嘶力竭道:“若是陛下继续被皇后丞相以及李寝这批贼子蛊惑下去,立那人前和善人后阴险的长皇子为太子,陛下身体欠佳,指不定哪天驾崩而去,那时该当如何?长皇子愚昧粗劣,有何能耐驾驭朝政,有什么能力阻挡日渐强大的北周?国将不国!”
书生静静地看着妇人,远处马车边那个阴鸷的男人口观鼻鼻观心,对那妇人的诛心之言仿若未闻。
妇人原本狰狞的脸色一瞬间消失,妩媚风情地垂下头,面色娇羞轻声说道:“是啊,我就是想让我的儿子做皇帝,那又怎么样?当母亲的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
苏天关叹了口气,“你给那大唐第一武夫许下了什么,他才会愿意做你的马前卒,亲手去做这么蠢的事情?”
妇人轻声道:“大明宫最深处有一间常年关闭的宫殿,殿前有一方池塘,塘中有一株青莲。只要王演巢杀死那破局的少年,取回他的头颅,那么东海道门私藏祸世魔子的事情就有铁证,而且还有铁证证明指玄山上的那些道人意图谋反,以大司空李寝为棋子,欲图诛杀我那苦命的孩子,好让长皇子高枕无忧。等到这一切成真,我会把那株谪仙遗留在世的唯一福泽气运双手奉给那个武夫。”
儒生静静听完,感慨万千,他笑道:“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谋划是好的谋划,恶毒也算是真的挺恶毒,可惜贵妃你算漏了一件事。”
妇人一脸冷漠,不去看那书生的侧脸,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你太小看东海道门,小看了指玄山,更小看了那个境界低下的东海道门观主。”
妇人妩媚一笑,好不得意道:“你可是要告诉我,那只有半步圣人的观主其实掩藏实力,随时可以一步登上三十二重天吗?还是要说那指玄山里除却曹厝、王东略之外还有几个高手能与王武夫一战?奴家好心来到这陋巷拜见先生,可是想邀请先生日后入宫做太傅的呢,没想到苏先生就是只泼冷水给奴家看啊。”
跛足的儒生站起身,他平静说道:“观主当然只有半步圣人的修为,指玄山洞天上除了曹厝王东略之外的确也没有什么有名气的高手了。”
苏天关转身向巷外走去,“观主长子,名为张指玄,从今以后的千年岁月里,大概都是东海修行界中的天赋第一。”
妇人看着书生一瘸一拐的背影,大笑道:“那又如何?现在王演巢大概已经在指玄山上,大戟一出,谁人能挡?”
书生回头,并没有回答妇人傲然自信的质问,只是轻声说道:“观主以宗门洞天、以那柄神兵道剑为其取名,你觉得他天赋可以有多高?世人都说我苏天关分得天下半数天赋才华,我觉得换成张指玄的名字会更合适。”
“因为我认识他,因为就在你现在坐的这条长凳上,他曾坐在这里读过两年的书。”
“因为他是我的学生。”
“因为他在菜田边的一只水缸里,养出了一条蛟龙。”
跛足书生远去。
那个绝美的妇人神色冰冷,带着一丝疑惑和惘然,怔怔然望着那书生远去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