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风微凉。
满身疲倦,大地为床。
心随晚星入梦。
我……
我出生了。
呱呱坠地。
阿妈抱着我。
目光里满是慈爱。
阿爸在一旁,笑眯眯的,
他的眼睛眯得已经看不见了。
但他笑着,便能感觉到欢乐。
“孩子虎头虎脑的。”
“孩子机灵。”
他们说。
两人偶遇,千辛万苦,说服了父母,走在了一起。
结婚前,两人夜以继日地打工挣钱。
终于,能够结婚了。
能够,养的起孩子了。
然后,他们租来婚纱和西服,在照相馆里照了些相,请来亲朋好友聚了些庭席,这婚,便算结下了。
虽然只是单纯的请客,但他们依然很高兴。
孩子,终于出生了。
有孩子,就有寄托了啊。
孩子,就是他们的心头肉。
我,就是他们的孩子。
为了我,他们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不做。
但,命运戏弄了他们。
孩子一生下来,身体上就有破损。
需要动手术。
预计有一大笔钱。
两人没有慌。
手术就手术吧。
能治好孩子就行。
千万不要给他的人生留下遗憾。
当时的钱呐,真的很值钱。
赚来的钱,真的一半都用来治病了。
他们东奔西跑。
天冷时,穿最厚实也最老土的棉衣;热时,就只穿一件汗衫。
但我总用棉被裹着。
他们怕我冻着。
但病没完。
各种治得好、治不好的小却麻烦的病像蜂一样袭来。
大大小小的城市,他们走遍了。
为了给我看病。
半夜里,他们轮流睡。
为的就是给我换尿布。
白天,他们都只吃最简单的饭菜。
唯有好心人的帮助和我童稚的笑声,才能让他们心安。
转眼间,我开始上学了。
虽然只是幼儿园,但他们依旧很关心我的学习。
他们每天带我吃早饭,骗我松开他们的手,却又在我不舍的哭声中回过头,再多看我一眼。
他们更加努力的工作,为了交上昂贵的学费,也为了我吃穿的更好。
为了给我买玩具和书。
为了给我买零食解解馋。
为了给我买喜欢的碟子。
但却从不用在自己身上。
一件新衣服也没有。
但无论工作再劳累,在进到家后看见我的第一眼,他们就立刻笑了起来。
所有的疲劳仿佛在那一刻,一扫而空。
又是一眨眼。
我上了初中。
我到了叛逆期。
我什么都开始跟他们对着干。
我也算是个懂事的人。
但我依然留指甲。
依然在意穿着。
依然想要最新的shǒu jī。
依然追求吃的好,玩的好。
我开始留怪异发型。
阿爸非常反对。
他说平头最帅。
我说他老土。
我们几度为此大吵,然后冷战。
但最后我还是赢了。
我开始嫌弃他们老土的穿着。
我让他们买潮一点的衣服。
但他们总是不舍得。
我开始嫌弃阿爸用老旧的摩托送我上学。
因为我开始在意同学的眼光。
虽然那并没恶意。
但我不知道。
渐渐地,我与他们在餐桌上开始不说话。
与他们的话题越来越少。
常常是一个人闷着头,盯着shǒu jī屏幕。
偶尔一起散步,也压抑的令人窒息。
阿爸啊,还真是。
说买车,买了十年,还是没舍得。
但我上辅导班,特长班数以万计的学费,他却从来没吝啬过。
顶多抱怨几句花钱快。
然后继续交着钱。
阿妈啊,还真是。
牙疼还做着饭,洗着衣服。
三天小抱怨,五天大抱怨。
但手上依然在做着往常的事。
洗衣服……
做饭……
爱美啊,也总挑实惠的。
阿爸说这才是女人的责任。
我不赞成。
他俩经常吵架。
最后总是笑着和好。
但不知何时,他们都开始有了变化。
阿妈有了白发。
她也爱上了染发。
阿爸头发越来越少。
他也习惯了用生姜片擦头皮。
但皱纹越来越深了。
啊,用橡皮擦不掉的那种。
也有了斑。
他们都变矮了。
我也长高了。
不知何时,已经可以看到阿爸的头顶了。
他们老了啊。
那天,我去悬崖上蹦极。
他们很反对,说搞不懂年轻人的想法。
安全措施已到位。
我跳了下去。
我……应该来到了,时空大陆。
但奇怪。
我自始至终,没有出任何问题。
我玩了一下午。
然后,回了家。
阿妈在做饭。
很香。
对啊,我好久……好久没见他们了。
“阿爸,阿妈,好久不见。”我说。
“傻小子说什么呢。”阿爸头也没抬。
阿妈仍在炒菜。
啊,也对。
或许,也就一个下午没见。
我,上了大学。
高中三年的劳累,让我和他们都成长了。
只是,我成熟了。
他们彻底老了。
临别时,他们互相搀扶着在机场送我。
我……
我充满希望的上了飞机。
没有回过头看看他们。
那挥着的手,那伛偻的身形。
大学,真好啊。自由。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