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欧舒同见了都差点没认出来。
她狠狠瞪着欧舒同。
欧舒同距离她三步之遥,也盯着她。
这女人,就是自己六岁那年见到的美少妇?
在他的记忆里,林月如一直停留在珠光宝气,富贵逼人的青春岁月,不料,一夜之间,她成了老妖婆。
其实,林月如并不老,她19岁就生了欧舒宏,如今,也不过才五十几岁,加上善于保养,平常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但是,现在,她苍老得七十岁一般。
欧舒同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母。
母亲死前,就是这般满头白发——才五十几岁,头发就白了。
他忽然就笑起来。
林月如狠狠瞪着他:“你还来做什么?你把你爸害得还不够?”
他根本不回答,径直往里面走。
林月如顺手抄起转角处的一把擦拭花瓶的鸡毛掸就砸过来:“滚……滚出去……你没资格再踏进欧家半步。你这个害人精,扫帚星,是你害死我儿子又害死我孙子,现在,又要害老爷子……你这个天打五雷轰的恶棍……”
她一边哭,一边骂,欧舒同很轻易地避过了鸡毛掸子。
里面,传来威严而低沉的声音:“是舒同吗?进来吧。”
欧舒同绕过她,大步走进去。
林月如要追进去,老爷子大声喝止:“你不许进来。”
林月如哭哭啼啼出去了。
老爷子坐在客厅里。
欧舒同走过去。
他不招呼他,但是他环顾四周,径直坐下。
欧家的客厅很大很气派很豪华,单单是居中的那盏巨大的水晶灯,就价值上千万。里面的摆设,无一不是古董级别,就连水龙头,都全部是镀了一层真金,甚至这套意大利高级定制的奢华沙发。
而茶几上所有摆设的水壶,杯子,更全部是纯银手工打磨。据说,这能避免任何人暗中下毒,因为银子有解毒的功能。
当然,还有客厅一侧,一副非常著名的油画。
这些东西,全部是林月如入主欧家时才新换的,整个豪宅,处处透露出她这个女主人的品位。另外还有各种神龛,香火,林月如信奉的那些神像都被供着。
正文
第103章了断恩怨
欧舒同昔日记忆中的一切,已经荡然无存。甚至包括记忆中母亲年轻时几张很漂亮的大幅照片,装裱在相框里,其中有一副父亲母亲的结婚照,是放在客厅显眼位置的。与之一起的,还有一本古老的《圣经》——因为林月如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就因为这个原因,她终生没有离婚。
欧舒同记事以来,几乎每天母亲都会为自己念一段《圣经》里面的故事、诗篇。但是,父亲从来不屑一顾,因为欧老爷子一直坚称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
当然,二十几年后,这些都不见了。
现在,那个位置摆放着林月如和老爷子的结婚照。照片上,林月如还是20出头的年轻女子,巧笑嫣然,挽着老爷子的胳膊,满脸狐媚。看得出,老爷子那时候非常非常宠她。
因为欧舒同从未见他以那样的目光看过自己的母亲。
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很久很久。
老爷子的目光,也落在上面。
“米宝怎么没来?”
“米宝?你想见米宝?很抱歉,她最近身体不是太好,所以,我没让她一起来。”
“舒同,你应该善待米宝。不要步我的后尘。”
欧舒同摇摇头:“今天我没兴趣谈米宝。”
他环顾四周,然后,很轻松地翘起二郎腿,坐姿非常悠闲而潇洒。第一次,他在这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有了一种主人的感觉。
“爸,你知道吗?以前,我每次走进这客厅就不自在,也很害怕……”
这是好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叫他“爸”,并亲切交谈。
老爷子问:“怕什么?”
他不经意地拂开额前的一缕头发,露出那道深深的疤痕:“我怕欧舒宏打我,也怕林月如打我。当然,我更怕你打我……”
“我从未打过你。”
他笑起来:“但是,你也从未阻止他们打我。”
老爷子浑浊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直视他的目光,父子俩,很长时间互相评估、打量,就像一对宿敌。
他恨他。
他也恨他。
欧舒同先开口,笑得很愉快:“我曾发誓,有朝一日,一定把那些不属于这个家的入侵者,全部赶出去。”
“你以为你终于做到了?”
欧舒同扬眉:“没做到吗?老爷子,你是否知道?你的个人财产已经被冻结,包括这栋老宅。要不了多久,林月如等人就会被迫搬离,如果我不接手的话,这栋老宅就会被拍卖,也许会成为一个遍布蜘蛛网的废墟……”
老爷子死死盯着他:“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欧家老宅被拍卖?”
“哈哈,难道你以为我有兴趣接手这地方?实不相瞒,我站在这地方,就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种死亡的气息,一种负心薄情的味道,一种我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怨气……老爷子,这样一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你说我留下来做什么?”
老爷子只是沉默。
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苍老得如回光返照:“舒同……我输了……这一次,我彻底承认我是输了……”
他毫不客气:“你当然输了!不但输了,而且毫无还手之力。上一次,我本就想放你一马,可是,你居然联合强森反戈一击。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这次我没有再给你留任何余地。如果你不立即死,你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或者,干脆在狱中度过残生。”
80高龄受审,真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老爷子闭着眼睛,就像已经死掉一般。
可是,欧舒同知道,他还有一口气。
他站起来,在宽大的客厅里走动,一边走,一边啧啧称赞:“宋瓷花瓶……毕加索的油画……这客厅里,随便拿起一件东西便是价值连城。老爷子,这些年,你和林月如可真的享受了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可是,我的母亲呢?她孤零零在地下二十几年了,她等你俩,不知等得多辛苦……唉……你就要下去见她了,难道没什么可以对她说的吗?”
“……”
他拿起一只花瓶,仔仔细细地看:“这只就是著名的元代青花罐?就是那个号称全世界只剩下十几只的极品花瓶?每一只的价格在千万以上是不是?”
他手一松,花瓶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闷地响。
地上,很快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片。
他蹲下去,拿起一片,声音十分惆怅:“你看,越是漂亮的东西,碎起来越是快。这价值千万的东西,一旦碎了,就一钱不值。就像欧家老宅,原本那么花团锦簇,可现在,被死亡和各种不祥的阴影深深笼罩,散发出的都是魔鬼的气息……唉,欧家老宅,真是一钱不值了……”
他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都扔掉一件易碎的东西。
一屋子,零碎片段。
荣耀的风华,凝固成每一个报复的快感。
直到走到二老的结婚照相框前,停下来。
“你俩结婚的头一天,林月如把这相框放在这里。我躲在门口,亲眼看到她把我母亲的相框砸在地上,然后,将结婚照撕为两截,将我母亲的那一截放在地上狠狠的踩……”
他转向老爷子,好奇地问:“爸,当时你就没想过阻止她一下吗?这样的恶婆娘,你为什么还当做心肝宝贝宠爱了三十几年?”
“可别说你没看见她的行为,一次不知道,事后此次都不知道?”
老爷子还是一言不发。
他垂着头,花白头发,若非手里的拐杖支撑,只怕随时都会摇摇浴坠。
欧舒同伸手拿起相框,但是,他并未砸,只是看了看,又摆好:“罢了罢了,这就留给你做陪葬好了。”
老爷子终于缓缓开口:“我还以为,你希望我和你母亲葬在一起。”
欧舒同死死盯着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跟我母亲葬在一起?你配吗?你有什么面目见她于九泉之下?”
“……”
“再说,你怎么知道她同意让你葬在她身边?没准,她对你恨之入骨,希望你俩从此以后再也不要相遇,哪怕来世跟你擦身而过,也绝对不会再多看你一眼。她怎会让你葬在她身边?”
那是他一生的愤恨。
是他六岁以来就开始积蓄的抱怨。
终于,到了彻底清算的时候。
“舒同,一切都是我错。”
认错?
这时候才认错,已经彻底太迟了。
如果欧大少第一次绑架人时,他就彻底认错!
如果欧大少的第一个孩子死亡时,他就彻底认错!
甚至,如果欧大少死时,他就彻底认错!
自己给过他无数次机会,但是,他,都错过了。
事到如今,他还在妄图把继承权留给他在外面的私生孙子——这样的一个人,值得同情吗?
欧舒同慢慢走回去,坐到他身边。
“爸,你认错的时候,态度能不能诚恳一点?这一辈子,你就不能在我面前真诚一回吗?”
老爷子缓缓的:“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他直言不讳:“欧氏集团。你把欧氏集团彻底交给我。”
“这不可能。欧氏集团已经是强森的了。就算我想交给你,也没有办法了。”
“强森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爷子不答。
欧舒同追问:“我去找强森帮忙,是不是你故意引我上当?或者说,我找了强森,他立即就告诉了你?”
老爷子还是不回答。
欧舒同死死盯着他,又笑了,一摊手:“爸,你看,我就说了,你这一辈子都不曾在我面前真诚一回。”
“舒同,我是无能为力。”
“你不是无能为力,你是要把欧氏集团留给你的孙子。”
老爷子原本浑浊的目光,忽然张大,就连手里的拐杖也被抖动得几乎滑落地上。他颤巍巍:“你……舒同,你都知道了?”
他满不在乎:“不就是欧老大的私生子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是个男孩,已经五岁半了,对吧?时间是很快的,你看,这孩子没多久就要长大成丨人,20年后,就可以顺理成章从强森手上接过欧氏财团。到那时候,我就算想争夺也没法了,毕竟,不能虎口夺食,不是吗?”
老爷子目中的恐惧之色更加强烈,就好像看着一个匪徒,举着一把锋利的大刀,劈头盖脸就要砍下来,可偏偏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要是匪徒真把这一刀砍在自己头上也就罢了,可是,他知道,这一刀,是要砍在欧家最后的一个继承人身上。
“欧老大去欧洲出差时,一夜风流,跟一个洋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这天下毕竟没有不漏风的墙,对吧?”
“……”
“可是,我从12岁起就筹划报复。到我18岁时,已经在欧老大身边安插了许多眼线。他的一举一动,从来没有逃出过我的掌控。就算这几年,你有所察觉,陆续换掉了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可是,我还是对他的举动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一笑:“爸,你该知道,但凡许以重利,没有收买不了得人。”
“舒同!”
他的语气衰弱得就像寒风中的一片树叶。
第104章大获全胜
欧舒同摇摇手:“你不用怕。说真的,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最初,我查到他生活在北欧一个小镇上,但前年起,这孩子就离开了北欧小镇,他的生母也死于一场车祸之中。我想,我要找到他,只怕得耗费很长一段时间。对了,他的英文名叫文森特是不是?当然,后来也可能改名了……”
他叹息,有点沮丧:“我知道,你是托付强森把他给藏起来了。的确,强森此人非同凡响。他要藏起了一个人,我不见得找得到。就算我找到了,也不见得能动得了这孩子分毫。可是,强森毕竟比我大了十来岁。如无意外,他总会死在我前面。等他死了,我总有办法。再者,这孩子成年了,要想继承欧氏集团,总得露面,他露面了,我也有的是办法……”
老爷子双手死死握着拐杖,仿佛不如此,就再也坐不稳了。
“唉,爸,你看,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父子之情,对吧?就像我一样,我也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既然如此,当年又要生下我做什么?唉,我本想放那孩子一马,可是,我总希望看到你老人家断子绝孙,哈哈哈,爸,你说,我这是什么心态?我是不是变态?”
他自言自语:“那个孩子死了,你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老爷子忽然死死瞪着他。
“你瞪着我干嘛?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实不相瞒,等你死后,我会立即改归母姓,以后,我的孩子便统统不再姓欧了,你当然就断子绝孙了。”
老爷子忽然开口,声音十分急促:“舒同,你放过那孩子!”
“……”
“舒同,你务必要放过那孩子,我把欧氏集团彻底交给你。”
他笑起来。
“你杀了那孩子有什么用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甚至连自己是不是欧家人都不知道。现在,他只是安静地生活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跟任何别的小孩没有两样。我会让人一辈子也不要告诉他的身世,这样,他就危及不到你半点利益。舒同,放过他吧,算我最后一次求你。”
欧舒同静静地听着,这一次,他没有再冷笑了,他非常认真地低下头,仿佛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舒同,求你了。欧氏集团,我会一分不少的交给你。但是,请你无论如何不要伤害那孩子。至少,他已经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了。”
血亲?
他欧舒同生平最恨的便是“血亲”二字。
老爷子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舒同,欧氏集团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在我面前发誓,此生此世,不许伤害那孩子分毫。”
他狐疑,并不走过去。
老爷子忽然笑起来,慢慢地:“舒同,如果你不肯答应我这点要求,我宁愿彻底将欧氏集团送给强森。你该知道,在强森手里,你是无论如何也抢不走的。”
欧舒同还是犹豫不决。
“舒同,你必须发誓。”
欧舒同沉吟良久,走到他身边,缓缓地举起了右手:“我发誓”。
老爷子如释重负,但是,整个人却委顿在椅子上,几乎连抬起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是轻轻挥挥手:“走吧,走吧。”
欧舒同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看到林月如急匆匆地奔过去,一把扶住老爷子,哭喊不休:“老爷子……老爷子……你醒醒……”
欧老爷子,当夜无疾而终。
早上护士去护理他起床时,发现他已经没了任何气息。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米宝得知消息,竟然松一口气。老爷子,真可谓死得其所――至少,不用再在80高龄之时,再去接受一些指责和控告,更不用背负牢狱之灾。所谓生死存殁,荣辱沉浮,几乎都随着他的谢世而告终了。
网上一面倒的舆论是对李栋的鄙视,辱骂,大家都骂他背信弃义,卖主求荣,最后,活生生逼死了老爷子。而之前加在老爷子身上的诸多猜测、毁谤也随之烟消云散。更多的是围绕欧氏家族这一年多来,陆陆续续死了五个人的事情大做文章。
传言中,欧氏老宅是凶宅,触犯了凶神,所以,连续死人。
一时间,各种传言尘嚣尘上。
而欧舒同,成为了各种猜测的焦点。
为什么同为欧家人,就他一人安然无恙?
当然,各种猜测都说,也许是他母亲死得早,他从小被赶出欧家,几乎不算欧家的人了,才侥幸保住性命。
这成了不幸中的万幸,欧舒同的悲惨身世被放大,同时,他几乎被塑造成了一个悲情励志的传奇人物――看吧,被后妈各种虐待的孩子,最后,大翻身。
米宝简单收拾了一下,刚要出门,看到欧舒同匆匆回来。
她先开口:“老爷子病逝了。”
欧舒同面色凝重:“我俩得去处理老爷子的后事。”
欧家已经没了别人,毕竟,他俩还是他的儿子儿媳妇,披麻戴孝,在所难免。
老爷子的后事是欧舒同全程处理的,严格按照了欧家的传统,由欧氏集团的几位老臣辅佐。而林月如,彻底被排除在外。
哀乐声声里,米宝跪在地上,行儿媳妇的大礼。
老人的遗像十分端庄肃穆,她想起他和自己一起踢球的那个下午,老人谈笑风生,和蔼可亲。自始至终,她并未觉得这老头有什么穷凶极恶,也罪不至死。只因为在婚姻家庭上的一念之差,便有了多年的恩怨情仇,父子相残,手足相杀。
可是,这一切的恩怨真能随着老爷子的病逝而烟消云散吗?
她想起自己多次对老爷子说过的话:这一切,就交给上帝来裁决吧。
伟大的上帝,他老人家已经做出了裁决吗?
她很茫然,最后结果,到底是欧舒同赢了还是老爷子赢了?
丧事很低调,欧舒同处理得也很得体。很快,老爷子入土为安。
送走亲友,欧舒同长长松一口气。他回头,看到米宝陪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