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
早前那种暧昧的气息,荡然无存。
尤其是崔莲心,她脸上的表情,完全令人不敢置信:在大染缸这么多年了,见识了无数的富豪们出来逢场作戏,一掷千金买美人一笑,家里的黄脸婆,无非是守着家业、孩子、父母……还有双方家族的势力均衡,各种错综复杂的财富分配,以及社会圈子里朋友们的看法……出于各种原因,不想,也懒得离婚而已。
谁是因为爱自己的黄脸婆而不离婚的呢?
可是,欧舒同,他居然说爱。
他说,他想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女人,而且,希望那女人全心全意地爱他。
难怪,他让她做米主席。
难怪,外界传闻,他给了那女人很多欧氏集团的股份,然后,让那女人生生成了欧氏集团的第一大股东——这年头,纵然是父子、夫妻、手足,在金钱上都要互相防备,要不是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怎会舍得这样的大手笔?
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去做聘礼嘛。
就像她崔莲心,无论跟了他多久,他无非是给一张支票,而不是股权、荣誉什么的——这不可能,这些关键性的东西,他从来没有给过她。
这一亿人民币,是买断他和她所有的过去。
彻彻底底,一刀两断。
毕竟,他从不想亏待女人。
而且,他知道她没钱!
崔莲心是真没钱。
她是一个典型的空架子。
他耐着性子:“崔三虎好赌,而且志大才疏,贪得无厌。上次你从股市上赚来的钱,本该好好投资或者积蓄,而不是被他忽悠再拿去高倍杆杠继续融资,然后输得一塌糊涂。其实,崔三虎就是个赌徒,我还听说,他借着你的名气,经常出入澳门赌场,一次输个几百万甚至上千万都是常事。莲心,毕竟你不是他的提款机,他这么输下去,只怕你以后卖血卖肾都无法将他供养。还是换一个经纪人吧。不要让崔三虎再躺在你身上吸血了。”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可是,心底的恐惧却在慢慢加深——因为,他说得一字不错。
当年的巨额财富,已经被崔三虎几乎败光了,剩下了三亿多的时候,她孤注一掷,拿去北京买下了一整层价值五亿多的黄金地段的商铺和一栋富人区的大别墅,然后,背上了近两亿的贷款,从此,成了一个标准的房奴。每个月,都要还几百万的房贷,所以,真心不敢休息,无论什么广告都来者不拒,而且,闲暇时间,还到处走岤,就是怕有一天,断供。
此外,还要维持一大家人的开销:父母,兄弟——所有人都指望着这个风光无比的女儿,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父母兄弟,都大手大脚,每个月的开销,也是十万起跳。
父亲也是赌徒,虽然不像崔三虎打那么大,可是,一场输千也是常事。每每崔莲心规劝他几句,便总是一瞪眼:翅膀硬了?连老子的事情都要管了?老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享你几年的福?真是不孝顺。
其实,父亲也不过才五十几岁而已,距离死,还有很多很多年。
要是崔三虎再不时输个几十万,就更加的有苦难言。
此外,还有各种高昂的置装费、排场费、名包、名表——维持一个女明星该有的排场,也是非常非常花钱的,你总不能在任何场合都拿同一个爱马仕铂金包,也不可能永远只有一套昂贵的首饰,更不可能在每一季奢侈品大牌出来时,没有最新款和一些特殊定制的高定服装撑场……这些,都是非常高昂的开支。
否则,是会被虚伪的同行和刻薄的观众们笑掉大牙的。
凡此种种,她也曾有压力大得喘不过来的时候。
所以,处心积虑,从来不甘放弃欧舒同这颗摇钱树。
但凡他稍微对她招招手,她立即就跑过去了。
“崔三虎不务正业,而且跟那群吸毒的狐朋狗友越走越近。赌毒这两个字,纵然你是大明星,沾染起来,也非常的可怕。如果可能,最好让崔三虎回家,至少,别让他一直缠着你,否则,你后半辈子,再也不会有安宁的日子……”
在那个圈子里,不吸毒才是怪事。
所有人,都是瘾君子。
“那跟你无关,是我的事情,毕竟,他是我的亲哥哥。”
“亲哥哥,不见得事事替你着想。”
“既然你都跟我分手了,又何必管我的死活???”
欧舒同沉默了,也许,他也觉得是自己多事了。
她冷笑一声:“你是因为他几次跟米宝发生冲突才看不起他的吧?早前,你可不是这么对他的。自从那女人进门后,你就怎么都看我哥哥不顺眼了。其实,他碍着你什么了?他一直对你毕恭毕敬,低声下气,就连他被那个女人两次重重地羞辱,也没见你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
“……”
“他再不堪,也是我们老崔家的独苗苗。我赚的钱不给他用给谁用?我父母也说了,我就这么一个哥哥,我必须提携他,一辈子照顾他,我们是手足血亲,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就算没有老公,没有男人,我也不可能不要我的哥哥……其实,男人靠的住吗?”
她愤愤不平的:“当初我被绑架,你只顾着那女人去了,可我呢?最后还不是我哥哥赶来救了我……就算他好赌瘾君子又如何???我乐意供养他不行吗?”
所以,这便是被洗脑的女人,一辈子奴化的证据,就连女明星也不例外。
就因为她的兄弟比她多了一个小jj,所以,她一辈子都有义务照顾他,扶持他。
但是,要是姐妹生活得不好,则兄弟一般都不会被父母要求扶持。
所以,当初欧老爷子活着时,就一直讨厌崔莲心这一家人,生死不让她进门。
也不是没道理的。
欧舒同长叹一声:“好吧,你的事情,你怎么乐意都行。莲心,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这以后,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来往了。”
崔莲心,逐渐地,面色雪白。
没错,就如他所说,自从他公开举行婚礼之后,无论在外怎么放荡,可是,从不来真的——就算她曾经目睹他离婚了,以为希望来了,胜券在握了,可是,她知道,他从未在她那里过夜。
从未。
原来,要看清楚一个男人是不是爱你,对你还有没有兴趣,并不单单只是看他还给不给你钱——得看他还有没有对你有那方面的“兴趣”——如果,你的身体都已经不再能吸引他了,那就注定再也走不远了。
她今天本是盛装打扮,甚至换了一套非常非常性感迷人的内衣,做足了功课,可是,她知道,已经用不上了。
她愤怒的冷笑已经消失了,她只是卑微地,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你的意思是,我再和你见面都不行了?”
“……”
她小心翼翼的:“要是我放弃我哥哥他们呢?……舒同,要是还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放弃他们……我可以不要我哥哥做我的经纪人了,也不再为他们承担哪些破烂事情了,保证不让他们再来烦你……这样你?”
纵然是因为钱!
仅仅是因为钱!!!
毕竟,那两亿多的贷款,就像一座山压着她。
但凡这男人动一根手指头,她后半生,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所以,女明星才更加渴望嫁入豪门,成为人人羡慕的不劳而获的少奶奶。
欧舒同摇头,十分坚决。
“人人皆知我俩关系,再见面便是藕断丝连,我绝不再维持这种暧昧态度了!”
她太知道他的性子了!
说一刀两断,那就真的是一刀两断。
终于,这男人,自己最后还是得不到了。
她默默拿起支票看了几眼,又看欧舒同。
真的,欧舒同很帅!
非常帅!
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帅的一个。
虽然,此刻他无比憔悴,无比疲倦,甚至头上露出一丝丝的白发,但是,令他昔日的英俊年轻外表,平添了一丝淡淡的沧桑和忧郁,看起来,就更加的风度翩翩,有了岁月的痕迹。
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也许,已经不是小鲜肉了,可是,却正是巅峰时刻。
无论精力还是体力,甚至财富——正因为这么巨额的财富,才让一个男人被美容得更加的光彩照人。
但是,他这样的巅峰时刻,却是因为别的女人——为了别的女人,跟自己,一刀两断。
从此,几千亿的身家,彻彻底底不属于自己了。
忽然很想把这张支票砸在欧舒同的脸上,狠狠地,砸掉他脸上那种温柔的神情——
真想,狠狠地,狠狠地,把这支票砸在他的脸上。
因为,这支票其实令她并不满意——不是十亿——只是一亿——一亿,无论是在任何一个女明星看来,都是天文数字了,可是,她不满意!
一点也不满意。
因为,这钱,尚不足以还清她的她的贷款。
而那个女人,米宝,她以前得到那么多——按照媒体的估算,按照此时此刻,欧氏集团飙升的股价来计算,她的身价,已经妥妥的千亿了。
多不公平!
第二百二十三章 钱比爱重要…
她拿起支票,要砸过去,要羞辱欧舒同一顿,然后,潇洒地离去……
可是,她暗吸一口气,终究,没有。
这支票,很重。
毕竟,那么多个零,能不重吗?
只有打拼过的女人才明白,这世界上,纵然是顶顶尖级的女明星,要轻易赚到九位数,还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通常,在华语娱乐圈里,能上九位数的女明星,一般都是福布斯排行榜上的首位了。
迄今为止,除了股市大丰收那次,冰冰还没有凭借自己的娱乐成绩单独一年赚到过九位数。
纵然不能彻底还清贷款,但是,已经可以缓解巨大的压力了。
多好。
她很珍重地将支票放进自己的爱马仕铂金包里,然后,说“谢谢!”
这是阿娇第一次向金主说谢谢。
欧舒同淡淡的告辞。
崔莲心忽然开口:“你和她,真的要复婚?”
欧舒同还是淡淡的:“她出了车祸,还躺在医院里。”
崔莲心极其意外:“真的吗?”
原来,她还不知道此事。
她急忙问:“她情况如何?”
欧舒同摇摇头:“很不好。”
崔莲心小心翼翼的:“为什么会出车祸呢?”
“被人绑架追杀。”
“天啦。”
她掩口惊呼,想必是想起了当年自己的遭遇,曾经和米宝一起被绑架,然后,两个人面临选择时,欧舒同的态度。真真是旧恨新仇,纵然是在恐惧里,忽然又笑起来。
该死的米宝。
该死的欧舒同。
谁叫她都快要死了——他居然还是要跟自己决裂。
在他眼里,自己居然连一个半死人都不如。
她抖着支票:“命吧!也许这就是命。她嫁给你,就是容易被绑架的体质。呵呵,舒同,之前,我还那么羡慕她,嫉妒她,可是,现在呢我一点也不羡慕她了。”
她嫣然一笑:“这个欧少夫人的椅子,真的不好坐啊,随时都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然后,也不管欧舒同脸色如何,幸灾乐祸的:“好了,舒同,你回去照顾她吧。我祝愿你们白头偕老,百子千孙。”
欧舒同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到崔三虎涉嫌凶杀案此事——也不想打草惊蛇。
米宝,一直迷迷瞪瞪地跟在他的后面。
那天,下着下雨,淅淅沥沥的,连续的阴天,风吹在脸上,有些冷飕飕的。不知不觉地,又是一个秋天来了。
她震惊的不是崔莲心的态度,而是欧舒同那句话:
我一直在等她全心全意爱上我。
好恐怖。
竟然比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四肢百骸都已经碎掉了更加的惊奇——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米宝,你这个傻瓜,我一直都爱你,你居然毫无察觉……”
那是当初他强迫她后说的话。
“米宝,你这个米主席,从此以后,就要跟我风雨同舟了……”
那是他把他的全副家当当着全世界媒体交给她后说的话。
“米宝,要是我死了,你就可以动用你手里所有的股权了……”
那是他在财产协议书里限制她的条例时说的话。
……
原来,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不能全部用钱来衡量——可是,唯一能真正衡量的,只有钱!!
穷汉挣100元,把这一百元全部花在妻儿身上,那肯定是真爱;
国王宠爱一个女人,给她无数的珠宝首饰赏赐,自然也是真爱——
否则,你哪有见过冷宫妃子,失宠妃子,大把大把接受赏赐的??
男人的钱在哪里,心就在那里。
生平,只有这一个男人,把他的一切,都放在她那里。
原来,这就是爱。
雨很快濡湿了欧舒同的头发,米宝站在冷风里,也瑟瑟发抖——她并不感到冷,而是一种逐渐元气消失的空虚和寂寞之感——就像她伸手抓住自己时,怎么都抓不到一丝血肉。
但是,此时此刻,依偎在欧舒同身边,忽然顿生勇气和力量。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边有这样的感觉——也是他第一次带给她这种超级正能量。
原来,自己妒忌了崔莲心那么久,这时候,才终于如释重负。
她很想哈哈大笑,可是,笑了好几声,却无声无息。
司机把车开过来了。
米宝跟上去,斜斜地坐在欧舒同的身边。
他很疲倦,很快又睡着了。
她肆无忌惮地靠近他,仔仔细细打量他。
纵然是在睡梦里,他的眉头也紧紧皱着,仿佛梦中都在思考着什么难以解决的严肃问题。只可惜,她钻不进他的梦里,看不到他到底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濡湿的头发逐渐干了,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看到那一丝丝夹杂其间的白头发,忽然,很长很长地叹息一声。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直是这样。
她不知是喜是悲,只是按着自己的心口:忽然,再也不愿意灰飞烟灭了。
这一刻,她忽然非常非常渴望活下去——就跟那些得知得了绝症的病人一样,哪怕有微弱的一丝希望,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想试一试还能不能出现奇迹。
要是死了,自己,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一些人了。
而现在,她还非常渴望能一直见到他们——和他!!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来时,欧舒同的手机响了。
是墨菲打来的。
“已经查到林源在美国的下落,他早就移民美国了,现在在一家科研所上班,正常作息,目前看不出任何异常;而林月如也住到了旧金山一栋公寓里,这公寓,是强森为她买下的。目前来看,她俩都和绑匪谈不上有什么牵连……”
“不过,查到一名绑匪的父亲账户上,忽然多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就连老头子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来的……”
欧舒同立即说:“马上追查一下这个账户资金的来源。”
墨菲顿了顿,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其实,这个账户资金已经有些眉目了……”
“什么意思?”
“死去的绑匪叫牛大力,他和崔三虎认识……死前半个月,还和崔三虎一起喝过酒。据说,崔三虎去澳门赌博时,牛大力曾经作为保镖陪同……”
欧舒同很意外。
“崔三虎有这么大能耐?”
“虽然我也觉得崔三虎不敢就这么轻易杀人,而且是三连环杀人,可是,崔三虎的确是目前最可疑的……”
“立即把崔三虎秘密控制。”
“……”
二人又谈了几句,欧舒同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他的秘书打来的,说是公司有很重要的事情。
欧舒同匆匆去病房看了一眼,立即上车去公司了。
这一次,米宝没有跟去。
她只是好奇,真是崔三虎干的?
自己就算和崔三虎有点过节,也能令他买凶杀人?
这厮,早前真该把他打残废算了。
几名特护轮班,二十四小时看守着病房。
今天,轮到的是一位很年轻的护士,她坐在一边玩手机,最初还抬头看一眼监护仪器上病人的各项指标,但是,后来,就完全沉浸在手机上了。
米宝好奇地凑上去,但见她正在陌陌上跟一个男人约,无比的兴高采烈。
她本想骂一句操蛋,拿了欧舒同那么高的护理费,居然态度这么糟糕,可是,一看病床上的自己,又长叹一声。
的确,这个人没法一直看着——反正都是昏迷不醒的,你看不看都无所谓。
她随意地站在床前,仔细凝视着自己——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真的,她感觉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现在,自己脸上的血痕污痕都已经去掉了,可是,脸上擦破皮的痕迹还在,头发也掉的乱七八糟,露出的手上,一片很大的惊心怵目的淤青血痕——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个最最关键的问题:自己奔出去的时候,那些车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