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异色小说:风物语第1部分阅读(2/2)
作者:作者不祥
到处充满了歧路,为了证明当初自己面前存在着不同的道路,恭介想探询一下当年那位少女的内心想法。早晨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仍然沿着山梁的轮廓徘徊,因此,被日光照射到的斜面和阴影中的斜面之间的界限非常鲜明。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山上不同高度的地方,秋色的深浅也是有差别的,山顶上已经悄悄地覆盖了一层灰暗的枯黄之色。河面上漂浮着几片枯黄或者红色的叶子,那一定是从山顶上漂流下来的。总子穿着旅馆的木屐,她肯定也是早晨醒来后漫无目的地出来散步的。——独自一个人出旅馆散步的,好像只有恭介和总子两个人。——对于无依无靠的少女来说,一切都得靠自己来决定。一旦事到临头,有时甚至会做出非常大胆的举动。由于对总子的生活完全不了解,所以恭介曾经对她的生活进行过各种猜想。“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你。”恭介的这句话,以事实的重量向对方表达了自己曾经的心意。但对方理解的笑容却似乎在说,并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三十年前的往事而已。坦率地说,这一笑巧妙地使双方都摆脱了尴尬的境地。“真不好意思。”总子的这个回答也非常适合这种场合,婉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总是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注视着你,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就是想问你这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人们的心理……”总子的笑声又提高了一点。“我明白。”这样的反应和回答,卸下了恭介心头的顾虑。——是啊。如果不是这样的结果,那才令人奇怪呢。——看来今天早晨是个美好的早晨。“希望我冒昧的问题不会给你添麻烦。”“不会的……我早已忘记了。”也许美丽的少女早就习惯了被人盯着看。——可是,她真的有那么美丽吗?——早晨的总子虽然还没有化妆,但是恭介觉得和昨晚出席宴会的她并没有什么区别。白皙的皮肤,整齐的牙齿,还有那闪烁的眼波,让恭介心中久违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但是,恭介还是感觉到某种隔阂。“那时只顾呆呆地盯着你看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我是怎么搞的呀!没有勇气,还有幼稚的自信心作祟。”“啊……”“如果当时和你说句话就好了……可是当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真是个孩子呀。”“我感觉你当时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是啊,原来你还记得呀,就是那样的。”“嗯……还记得一点。”“如果和你说上一句话,我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也许我们还会成为好朋友呢……”“你说你后来来到了东京是吧?”“是啊,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在东京。”“我也一直在东京,如果我们在东京遇到了,那就有意思了。”女人推波助澜地说了一句。“你还记得最后一天的事吗?”“最后一天?……你是说……”“最后见面的那次……”“没有印象了,是什么时候呢?”恭介从树上摘下一个风干的果实抛向水面,鱼儿围拢了过来,嗅了嗅却不吃。“在车站前的邮筒旁,就在你即将转校的前两天。我就站在邮筒旁边……你是来寄信的。”“啊,我想起来了,那就是你所说的最后一天吗?”“是的,当时的情景我记得很清楚。你慢慢地走过来,而我站在邮筒旁边……你注意到我了吧。”“嗯,中途我就认出是你,但我又不能半路转身回去呀……”“当时是不是想:‘这个人很讨厌!’”“没有,怎么会那么想?……”总子好像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残留着一点印象,恭介变得雄辩起来。“人生真是有意思,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对很多问题才开始有了透彻的认识。回过头去看看自己走过的道路,就像一张网。其中,只有自己真正走过的路,才被清楚地用又粗又黑的线条标注出来。而其他的道路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我们当时为什么就是没有选择?”“嗯……”“稍稍一点点的偏差,也许人生就会变得截然不同。这叫做不可思议呢,还是有趣呢……”“嗯。”“如果当时站在邮筒旁边的我鼓起勇气和你说句话,也许后来我的人生图案会发生改变。也许我们两个人一起来东京,时而还能见面……”“是啊。”点头的同时总子把视线移向远方,说道:  
《风物语》 三十年(5)
“那时的我和其他同学比起来,也许多少有些大人的想法,因为毕竟我经历了许多事情。”“是啊,你比我们想得要多。”“人生的道路确实像网一样多……可是那时……”女人把头侧向一边,慢慢地自言自语道。“嗯?”“东京有一个很要好的男同学……当时我给他寄了一封非常重要的信,我记得十分清楚。”  
《风物语》 遥远的声音(1)
“松宫的声音很像父亲呀,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邦子是喜欢他这一点吧?”邦子的姐姐京子一边用桌布仔细地擦拭着桌面的水迹一边说道。京子的家住在从目黑去五反田的路上。经常能听到电车驶过的声音,还能听到附近商店打烊时“喀啦喀啦”放下卷帘门的声音。“是吗?父亲的声音是那样的吗?”邦子正用广告宣传单折着纸鹤,说话时她停下手头的工作试探着瞟了姐姐一眼。纸鹤的一只翅膀已经完成。只要手边有纸,闲下来的时候邦子就会用它折纸鹤,这是遗传父亲的癖好。不是折纸鹤,就是折木船、灯笼、狐狸脸……这些折纸的方法都是父亲教的。至今,邦子还清楚地记得坐在父亲大腿上一起折纸时的温暖感受。“真的很像啊。”“嗯……”含混地回答了一句,邦子的指尖又动了起来。——真的吗?——起初,邦子的心中只是泛起这样的困惑,可是当她去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又想找到产生困惑的原因。——父亲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呢?——令自己也感到吃惊的是邦子竟然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头脑中只浮现出父亲说话时嘴角的表情,可是却听不到声音。不过姐姐倒是记得父亲的声音。令邦子感到困惑的原因还不仅于此:姐姐的话中还提到另外一个问题:“邦子是喜欢他这一点吧。”——我真的喜欢松宫吗?——前天晚上,邦子把松宫带到了姐姐的店里。姐姐和姐夫在代代木开了一家不大的咖啡馆。一般过了晚上八点,京子都在店里当班。邦子二十九岁,松宫马上就三十四岁了,他们认识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每个月能见上两三次面,交往仅限于一起看看电影啦、吃吃饭啦,虽然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但是到了他们这样的年龄,考虑结婚问题也是很正常的。邦子也早想把松宫带来给姐姐看看,于是前天晚上就把他领到了姐姐的店里。“你说他声音很像父亲,我怎么感觉不到。”“我很清楚父亲的声音呀,尤其是他歇斯底里的怒骂声。”“父亲什么时候歇斯底里地骂过人啊?”“对你当然没有,我可是经常被他骂啊。”虽然是姐妹,可是对父亲的记忆却有不同,这一点我们在前面已经能够觉察到了。邦子得到父亲的疼爱,而京子则并没有那么受重视。——姐姐现在还对这事耿耿于怀吗?——对话中途停了下来,远处传来电车飞驰而过的声音。“来,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京子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张长方形的纸,然后把纸的上部交错着斜折起来,做成一个尖顶的房子形状。“当——”钟响了一声,抬头一看表针指在了十点半的位置。姐夫敬一回来还得过一段时间。姐姐和姐夫没有孩子,姐夫一面从事推销员的职业一面经营着咖啡馆,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可能这一点非常合姐姐的口味吧。好几年前,曾经因为姐夫的婚外恋问题,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不过后来还是没有离婚,一切又归于平静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京子只顾折纸,一句话也不说。邦子不耐烦地催促着。京子把尖顶房子纵向折了几下,做成一个四方的筒子。“这个是外国的棺材,前面的尖的……吸血鬼就住在里面。”“嗯。”邦子还以为是有关婚姻的“有意思的东西”呢,看来不像。“先是一道道明晃晃的闪电……然后是‘轰隆隆’的雷声。”姐姐取出剪刀,沿着纸棺材的折印剪了起来。“棺材碎了。”很孩子气。姐姐就喜欢在和别人认真说话的时候,突然插入一些无关的、异常的话题,几乎成了一种癖好。有人认为这是在谈话时故意出洋相,实际上这只是京子突然想到事情,随口说了出来而已。同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姐妹,却有着天壤之别。——母亲也是这样的人啊。——邦子想。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十分和谐,虽然也不经常吵架,但从两个人的性格来说,生活是不融洽的。父亲喜欢静,习惯深思远虑,是个内心细腻的人。母亲也是一个大好人,不过性格透着虚荣,显得有点俗气。在社会上没有取得成功的父亲,在母亲眼里是个没价值的人。姐姐遗传了母亲的秉性,邦子则继承了父亲的性格。有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地家庭生活就分成了两派。京子拿起剪过的折纸一脸认真地问:“棺材里的人会怎么样呢?”“不知道。”姐姐把剪下来的中间部分放在妹妹的手里,然后把剩下的部分展开排列在桌子上。结果,桌子上出现了“hell”四个英文字母。“hell……是地狱吧?”姐姐问。“嗯。”“下地狱了。”“……”“但是,如果我为他祈祷的话……”京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低下头做祈祷状。然后催促邦子:“快打开你手里的纸看看。”  
《风物语》 遥远的声音(2)
邦子把刚才姐姐给她的纸打开,结果出现了一个十字架。“有意思吧。”大概是咖啡馆的常客教给姐姐的吧。京子天真地笑着。——今晚妹妹特意来拜访我,一定有什么原因吧。——姐姐也是个单纯的人,肯定在想:如果有什么想问的话,那就直接问好了。于是妹妹决定还是单刀直入地问她吧。“姐姐你觉得……松宫这个人怎么样?”广告宣传单还有很多,可是折完一只纸鹤后,邦子就不想再折了。“要问这个人怎么样?我觉得不错。工作的公司也很好,而且在家里还是二儿子吧?”“是的。”“不错。”根据姐姐的判断标准,只要在好的公司中工作,而且不是大儿子,所有符合这些条件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可是妹妹希望听到更多的意见。“所谓夫妇,是怎么样一种关系呢?怎么样一种感觉呢?”姐姐开心地笑起来:“这么严肃的问题,我可不懂。即使多少弄懂一点,自己结婚时也派不上用场呀。最重要的是感情,是你喜欢松宫。”“我也搞不清楚,只是并不讨厌他。但是……怎么说呢,为什么非他不可呢?想到这我就想不通了。”“现实中哪有人能想得通呀?”“那姐姐你呢?”“傻瓜!我的心境和你现在的不同呀。当初我是怎么想的,我都忘记了……”茶碗里的茶叶茎也心血来潮般地竖着浮了起来。(茶叶茎竖着浮起,日本人将其信为吉兆。)邦子又把手伸向了广告宣传单,但一转念,决定不折了。说:“考虑到自己的年龄,对于婚姻我已经没有资格提出什么奢侈的要求了,但是,如果说到养活自己,我觉得我这辈子一个人也能生活,所以不想做什么无聊的妥协。”京子拿起妹妹刚才折的纸鹤,把它抛向空中。可是纸折的鹤不懂得飞行的技巧,于是在空中划了一道笨拙的曲线后,掉在了地上。“好吧,邦子,你自己的事情就自由决定吧。”“女人也必须具备一技之长。”这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而邦子则严格地按照父亲的教诲生活着。大学的时候,通过了英语一级考试,然后又获得了导游资格,毕业后在航空公司工作了两年左右,现在主要从事自由导游和口译的职业,平时相当地忙。而今年又开始涉足翻译行业,如果懒得出门,就可以在家里从事文字翻译工作了。所以,邦子在生存方面有一定的自信。京子喝了一口茶,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女儿一般都会选择和自己父亲很像的男人吧,特别是邦子你,对父亲很有好感吧。”“松宫像父亲吗?”“看我说的没错吧。当然像了,简直是父亲在世呀,尤其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吓了我一跳……”邦子微微地吃了一惊,同时悄悄地观察着姐姐的脸。姐姐所说的“很像”,更多的是指声音像吧。声音像并不能代表性格、人品也像呀。邦子怎么也想像不出松宫和父亲到底哪里像,和松宫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感觉到父亲身上的任何特征。恐怕他和父亲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在邦子看来,和父亲相比松宫给人的感觉是一个莽撞的男人。父亲是一个内心细腻的人,总是温柔地把邦子保护在自己的怀抱之中。父亲曾是一名军人,二战结束后患上了肺结核,从而退出了军队,但是自己经营的公司发展也很不顺利,结果五十三岁的时候郁郁而终。父亲的人生从社会的角度来看是失败的人生,但作为对人生悲哀的补偿,父亲把爱投入了家庭。特别是对小女儿邦子的爱。所以,在邦子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父亲更好的男人了。因此,邦子在考虑结婚问题,选择对象的时候,尽量不去把他和父亲做比较。并一直认为必须得找一个与父亲性格、人品完全不同的人做伴侣。可是,邦子感觉现实中好的男人并不多,从这一点来看,恐怕她还是把别人和父亲的某些地方进行了比较。——声音真的那么像吗?——父亲去世的那年邦子十七岁,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年的时间,但是对于父亲的举手投足、面容表情中非常细微的地方,邦子依然记忆犹新。父亲总是挑动一边的眉毛;手背上有一条粗大的青筋绽露着;还有……对了,他老喜欢打盹儿,而把他叫醒时,他又会做出一副沉湎于冥想的专注样子;有时还会装出少年一般顽皮的表情……这些都经常浮现在邦子的脑海中。可是说到父亲的声音,邦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令她非常着急,而姐姐却记得十分清楚。仔细分析起来,也许这是父亲故意设计的,为了公平起见,让姐姐记住了自己的声音。“喂,那你什么时候给他答复?”姐姐问。“答复什么?”“答复他是否嫁给他呀,yes或者no。”“啊……我们还没谈过这种问题。”也许邦子和松宫的关系连恋人也算不上。“他没有向你提出求婚吗?”“没有啊,也许他根本就没这样想过……”  
《风物语》 遥远的声音(3)
“都这个年纪了,你还不着急吗?适当地主动一些嘛。”“但是,我觉得还是事先考虑周全的好。”“这种事情要见机行事的,最后如果觉得不合适分手也来得及呀。”真是这样吗?在邦子看来如果不下定最后的决心,是无法做任何决定的。在这一点上她和姐姐的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看来这件事情征求姐姐的意见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正想到这儿,门铃响了,是姐夫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纸包,脸上带着微醉的酒气。“呀——晚上好啊。”“我今晚是特地来姐姐、姐夫家叨扰的。”“我带了几个特别好吃的柿子回来,邦子,你也来尝尝吧。”京子站起身来,帮丈夫脱下西装,递过和服。看起来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妇……谁也想像不出当初两个人会因为婚外恋问题闹到快要离婚的地步。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邦子起身告辞:“我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