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女人真恐怖!”他皱起眉头做出感慨万千的样子,看了一眼打扫园子的阿蝶。阿蝶轻轻的笑了。
进房间之前,博列先在门口作了一个深呼吸。见宋仕豪就是有害身体健康,心律不齐,加快。他连齐襄也怀疑过,难保不会对他下追杀令。
推开门。
他躺在床上,左臂缠绕着白『色』绷带,眼睛望向窗外。他轻咳了一声。他却没有反应。
他一定知道他来了。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的耳朵动了一下,猫科动物般敏感。
“不是我。”博列静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口。看着旁边的托盘里新换下的绷带,上面干涸的血迹。“我也不知道庄童是古少的学弟。那小子早已经逃到新西兰去了。估计不会再踏上中国的土地了。我很抱歉,让你引狼入室。”
宋仕豪终于开恩般看了他一眼,他几乎要感激上苍了,这个令人有压迫感的男人!想起庄童说的话,在他面前像个被钦点的……他禁不住笑起来。那小子那么害怕宋仕豪,怎么忍受那么多次冒险和楚瑜接触,替古少传话?
古邵杰也当真可怜,借着古堰外交官的身份跑来中国,当真千里寻妻。他为了护住楚瑜的名声甚至淡出社交界,几番折腾也真够呛。
他们都这样的爱着楚瑜,这对她来说幸耶不幸?
爱这样沉重,压得人心生疼。
古邵杰并没有离开中国。要不要告诉宋仕豪呢?他叹了口气,告诉了又怎样,不过徒添哀伤。
“子弹都取出来了,所幸没伤到骨头。擦着肉进去的。好好休息很快就会恢复。”他站起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解释过了,你若死,我是逃不过的。索『性』死前说清了吧。我走了。”他最后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为他难过。
宋仕豪的哀伤谁又知道?被恨着,被怨着,他的伤痛谁来解呢?谁又知道,他才是爱的最惨烈的那个?
都可怜啊。
打开门。
“我信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三个字。简单的三个字。博列禁不住热泪盈眶起来。得到宋仕豪的信任够他一生珍惜了。
“谢啦。”他淡淡回了一句,走出去。
冬天算是来了,只差一场初雪。
楚瑜喜欢初雪,说那是天地间最初的爱恋。雪一样美。
他的伤渐渐好起来。然而心依旧痛得厉害,每夜狂『乱』的叫喧。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他真的被那个他用生命爱恋的女人『射』了一枪。她是真的要他死吗?她是这样的恨他,恨到想要亲手杀死他,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徘徊在她的房门前。想进去,又不敢进去。天下也有宋仕豪怕的事啊。
他何尝不怨,何尝不恨,却还是无法不去爱她,就算死在她的枪下又怎样呢?他做鬼还是会爱她。她七岁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他的命运。连自己都不明白的笃定。只是走到今天事情变得这样不可收拾。
古邵杰,他竟然真的追来了。他知道他留在中国,他知道。
只是他愿意放她走吗?放她回去她的家庭,回去她的丈夫孩子们身边?光是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心就痛得不能呼吸。
推开门,走近床前。看睡梦中的容颜。
怎么办,怎么办,他是根本不能放开她,根本放不开。她拿枪指着他,他也舍不得松开双手。
他轻轻俯来,在那安静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几个星期以来,她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不曾拒绝他,也不曾说话,眼神清亮,却不给他任何的反应。
他恨啊。她有本事深深伤害他,也有本事不回应他。他要拿她怎么办?
他也并不好,只是他能怎么办?八年的渴望。他轻吻着她,顺着额头,吻上脸颊,一滴的泪滴落。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我只是爱你到无路可走。”他趴在她耳边,深深哽咽着,不敢触碰她的唇,“我能怎么办呢,根本不能放开你啊,你就等到我终于能放开你好吗?”
他轻轻离去。她睁开眼睛,无言的揩掉那滴落进脖子里的泪水。
轻轻起身,轻轻靠在门上,听见门外传来浓重的男『性』压抑的哭泣声。她努力捂住嘴巴,身体顺着门慢慢滑下。无可抑制的啜泣,身体抽搐的像是要死去。
这样的一扇木门,隔开两个世界。
爱,为什么要这样?
冬日昏沉的天空忽然飘起雪。想来她很多年没见过雪了。新西兰是没有雪的。
是第一场雪,是初雪。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说初雪是天地最初的爱恋。雪一样美的爱恋。
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厚『毛』毯,回头,是阿蝶。
她对着阿蝶微微笑一下。阿蝶也对她温柔一笑,“先生吩咐的,知道你要出来看雪。说就让小姐看吧,别着凉了就好。”
她点了一下头,远远的看见泰武默默躲在凉亭后面看着她。他长高了。
知道宋仕豪受伤后,他哭了很久,内疚自己没有保护先生。知道是她开枪打伤宋仕豪后,他便躲着她,不再跟她讲话。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这样的爱他。
她也不知道那时候她为什么会开枪。只是绝望。
宋仕豪不常来茶巢居,偶尔来便会去看她。只是相对无言罢了。他吻她,她便接受。他要她,她也不再拒绝。只是承受吗?并没有那么难。
然而她是害怕的,害怕他的温柔。她几乎杀了他,为什么他还要这样的对她。
两周前,她被检查出怀孕了。他看上去很高兴。
你生下来吗?她安然的问。想起他曾向着她吼叫不要她生他的孩子。如今想来,已经不是那么的疼。
他听到她的问话,皱紧了眉头,她看不懂他的难过。
替我生下来吧,我要这个孩子。他说。
好。她回答。
她怀孕后,他更加不常来了。有一次深夜醒来,发现他睡在她旁边。眉头紧皱,蜷着身体在被子外面,轻轻的颤抖着。她看着他的脸庞,忽然想起这是她童年少年时一直深情眷恋的男人。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样的陌生,这样的彼此伤害?此刻,他像个孩子一样睡在她身旁,她忽然深深的心疼起来。她是一个妈妈,她又即将是一个新生儿的妈妈。是他的孩子。
她伸出手把被子拉到他身上。替他盖好。他忽然拥进她怀中,她看着他闭紧双眼,在她怀中深深抽泣。忍不住抱紧他。
她的泪无声的滑落。
就等到我终于能放开你好吗。想起那夜他在她耳边的话语。此刻,她已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情。明白又怎样呢,此生,她的自由是不能自己说了算。颠来倒去,不过是被两个男人囚禁着。虽然那是爱,却也不过是爱。
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泪是流不尽的。穷极一生,她都要被泪水浸泡着了。
第1卷 第十章松手
殷红的血迹,凌『乱』的脚印和子弹壳,还有丢弃的枪支和的残肢,雪地里冒着温热的气息。一场血拼留下的痕迹像是一幅斑斓的印象派油画。
把好好的一片雪糟蹋了。
宋仕豪看着一支枪的残留的枪托,旁边一个中国扣,阳光下映『射』着奇诡的雪光。捡起来。黄『色』的,中间绣着一个“湘”字。看来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们和肃风堂果真有过结。只是什么时候结下的,也不得而知。
原以为是古邵杰与他们联手对付他。现在想来,他当时是气疯了,才会把两件事天南海北的联系起来。只是发生的太过凑巧,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收起那个奇怪的中国扣。左臂上传上隐隐的痛。
齐襄嘎吱嘎吱的从雪地上跑来。不太好意思的看着他。他轻笑了声,忍不住揶揄他,“你小子掉温柔乡去了,兄弟们干完了仗你才颠过来。”黑衣的男人们都跟着大咧咧的笑起来。
“什么温柔乡啊,根本就是盘丝洞!”齐襄在雪地里啐了一口,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其实丫甜蜜的不行。
这小子成了商业世家的乘龙快婿,依旧没什么世家子弟的作派,就一个下里巴人。可是谁知道,萧灵大小姐就是爱他不羁的酷样子。结婚前信誓旦旦的,说不干涉他的事业,不干涉他的时间,不干涉他的人生。结婚后就叽叽喳喳的要不就哭哭啼啼的怕他受伤,怕他睡不饱,怕他走上斜路。妈的,一直走斜路的,敢情从路头看到路尾不是条直线?
谁又规定了什么是直的,什么是斜的呢?路生来便是要人走的。有权力的人才有资格评判。所以他要拥有这种资格,要所有所有走斜路的按着他的规则来走。
这难道不是项事业么?
人各有志。不过,齐襄这小子他是不打算放走的。
他很豪迈的在雪地里长臂一挥,“看这大好河山!”忍不住轻笑着。忽然有兄弟冒出一句,“老大,听着怎么像是一出林海雪原啊—换来春『色』满人间。”最后一句竟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了。
众人哄笑起来,有人攥起雪球冲那搞笑的家伙抛过去,于是血仗完了,又是一场欢欢喜喜的雪仗。
宋仕豪一边躲着兄弟们抛来的雪球,一边问齐襄,“丁酉那小子怎样了?”
齐襄笑了一下,“放心吧,能跑了。云嫂也差不多好了大半。那小老哥怕羞不敢见你呢。”
宋仕豪乐了,“是么,改天我就屈尊降贵去看看他?看看他还脸红不成。”
两人大笑起来,齐襄忽然冒出一句没大脑的话,“嗯,也好,看了这么多眼泪剧也该来场喜剧了。”
宋仕豪虽然笑着,心里却不禁黯然起来。
齐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正不知所措,冷不防一个超大的雪球砸来,彭一声撞散在他那漂亮的脑袋上。
“干虎你小子!”他庆幸有台阶下,便骂骂咧咧的跑去与众人嬉闹。
刚刚野兽一样厮杀的男人们,玩起来却是孩子一样的快活。
宋仕豪看着他们,笑意渐浓。忽然听见兄弟们嘲弄羡慕着齐襄娶妻,有人高喊了一声“大丈夫何患无妻”。心里忍不住动了一下。
大丈夫何患无妻。
他永远也不会有妻。然而他要做爸爸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露』出大大的笑脸,阳光照耀的雪地里像一朵盛放的向日葵,光芒四『射』。
走进茶巢居,看见她默默坐在园子中。午后的阳光清冽的照在雪地上。好多年没有这样一场大雪了。
她的视线在远方,遥远的不可触『摸』。长发散『乱』在椅后,薄毯下的身体有微微的弧度。
他不常去看她,不敢。怕忍不住想要吻她。
想来是件滑稽的事,他,宋仕豪,这样畏首畏尾的对着一个女人。
他是抢夺惯了的。他的词典里标榜最重的恐怕也是这个词吧。活了三十年,不曾有什么是他做不到、得不到。离开孤儿院的那一年开始,刀枪剑雨中生生死死,在最昏『迷』最无意识的时候只要想着她,就可以撑过去。以为自己的爱是必得实现的。
只是,她已不是那个楚瑜,不是那个眼中只有他的小女孩了。他以为只要他找到她就可以再次拥有她。原来八年的时光是流年,他在她心中早已被冲刷得面目全非。
原来,抢夺不是得到。
即使亲吻她的人是他,她眼中看到的也不会是他吧。他在她心中早已不堪入目,只是一个那样强迫她的人。她那样恨他,不然怎会那样决绝的开枪。子弹取出来了,然而他心中的那个伤疤是永远也不会愈合。他们早已把彼此『逼』至绝境。每日的痛苦面对,她有多淡然他就有多悲哀。
昨夜,他站在她的房门口听见她的哭声。深深的,像是一口井的呜咽。他知道她一定又在勉强自己。明明想要嚎啕大哭,却拼命的压抑自己。
他站在那里,觉得自己进了地狱。
白天她却这样的安静,安静的让他心慌。他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他真的要耗尽她的生命吗?如果心痛可以杀死一个人,为什么他还在呼吸。
就等到我终于能够放开你吧。
然而他真的能放开吗?
他慢慢走去她身边,在她腿边蹲下来。她安静平静,没有看向他,仿佛他是不存在。他的心重重的钝痛。一只手抚上她削瘦的面颊,贪婪她的温度。她这样美好,真的太过美好。这样温暖。她是上帝曾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她将赐予他生命中最后最纯洁的珍爱。他微笑起来,“楚瑜,”他终于找到开口的方法,“生下他,为我生下他。生下他你就可以离开。”
她迟疑的看向他,他的微笑在她面前放大,凄『迷』。“我终于可以放开你,你逃离我吧。”
他站起来,不再看她,向着大门走去,脚步沉重,却像是一个走下战场的雄姿的王。他攥紧了拳头,抗拒着想要吼叫的冲动。左臂上的阵阵隐痛无法抵抗心中的悲凉。他开始晕眩起来。不要倒下。不要倒下。他闭上眼睛狠命的命令自己。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不为所知的顺着脸庞缓缓流下。垂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轻震颤。
他说要放她走。他要放走她了。
为什么她却不能微笑?
这个冬天奇异的并不漫长。楚瑜的肚子渐渐开始大起来。有时候,她是感觉到喜悦的。因为一个生命在她腹中蠢蠢欲动。即使已经生过两个孩子,她还是为这神奇的生命奇迹而感叹。她觉得自己很爱这个孩子。是的,孩子是最纯洁的。他要选择在这个时候降临,她不能拒绝。
泰武的训练更加的严厉起来,她每每看见他的疲惫。然而他却是快乐的,为着自己的成长。最近他不停的偷偷和阿蝶比着个子。
他对她不再排斥,然而也没有恢复到最初的热情。宋仕豪对他的影响如此之大。不过,他倒是会常常好奇的打量她的腹部,悄悄的。她虽然想要和他和好,却又不忍揭穿他。小家伙还是很害羞的。
她努力的加餐饭,什么也不去想,不想宋仕豪,不想古邵杰,此刻他们在她眼中无法跟她腹中的婴孩相比。她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小姐,”阿蝶一直这样的叫她,“要不要进房间?”
她看着阿蝶摇摇头,喜欢在这好太阳下晒着。
这个好心的女孩对她身体中孕育的这个小家伙无比新奇,对她更加的照顾有加。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她,这个园子发生这么多的事,她从来不闻不问,只尽着本分照顾她,照料园子。安然的像是辛勤的小蜜蜂。
“这个是什么?”她轻轻的问。阿蝶低头,脸『色』微赧。
“是在园中捡的。不知是谁落下的。我看着好看就放在身上了。”她伸手拽下挂在腰间的小饰物。是挂在衣服中间的,好似十分的钟爱,今天不小心『露』出才被她发现的。
楚瑜看着着这个黄『色』的中国扣,笑笑,“本来就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你好好收着吧,反正他们男人是不要的。”她指指园中站着的雕塑似的的黑衣男人们。她们两个便悄悄的一起笑起来。
“这个我也是会做的。小姐喜欢我做一个送你好不好?也给宝宝一个。”阿蝶微红了脸,期待的看着她。
“好啊,谢谢你,阿蝶。”她真心的微笑,“只是不要再小姐小姐的叫好么?你看,我要做妈妈了。”
“那么就叫楚瑜姐姐吧。”她一双大眼闪亮着,蹲在她脚边微笑着。
楚瑜点点头。很感激她,没有叫她夫人。这个灵巧的女孩。
两个人又一起笑起来。
“噢,我刚刚煮了甜汤,给你端来。”阿蝶轻笑着跑开了,像是春天的一只蝴蝶。连站在厅边的老陈也忍不住追着她的身影。呵呵,那个一脸严肃的四川汉子……这些黑衣的男人们原来不只是喜欢拼杀呢。
楚瑜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很久没有这样的笑了。宋仕豪看见她的笑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忍不住感动起来。
那个中国扣……
肃风堂的事总是要解决的。如果这次真的能够让肃风堂入盟,那么他离自己的梦想就更进一步了,是一大步。
“先生,不进去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泰武来到身边。
“不去了。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