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身子一直不好的缘故,褪下那华丽服饰,净是显得如此羸弱。
“你来做什么?”陆氏微微抬头瞧了一眼兰珍冷冷问道,喘气声很明显的加强,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一团,可见她对兰珍的憎恨,却依旧在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臣妾来送您一程,许是今日一别,便再也不能相见了。”兰珍理解陆氏的心情,她一定是恨不得活活咬死自己的。
“是么?不见得!”陆氏听后并无多大反应,舒了一口轻轻笑道:“父亲说陆氏不能出废后,我既然进了燕都皇城,就没得出去的道理,特意来赠我一瓶毒药,珍妃,你说我会不会喝下?”
陆氏即便不再是皇后,可是骨子里的那股坚韧气质却丝毫未减,她指着席座上的一个精致小瓷瓶问兰珍道。
兰珍倒是未想到陆父是来特意给陆氏送毒药的,心中凉了几分,难怪蓉妃宁死也不愿意被返回本家了,那就是洗刷不掉的耻辱,没有哪个人愿意收留给家族带来耻辱的人的,任她过去为这个家族带来多少荣耀?
“皇上没有处死您,您又何必寻死?”兰珍不知如何答复,略略回了一句。
“你不是贵族之女,你自然不明白贵族之女的痛苦,肩负着家族荣耀的我们,生命与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所以,即便皇后之位只是个空架子,我也得端端正正地端着。”
陆氏说着泪水便从眼眶里满溢出来,但是她很快的抬手将它擦拭,速度之快得让兰珍只觉得有一颗珍珠滚落在她的脸上,然后瞬间就消失了。
“我不会喝,因为我要活着看看你的结局,看看你会怎么死?”不等兰珍答话,陆氏便悠悠起了身,朝外走去。
外面来恭送陆氏出燕都皇城的轿子已经准备好了,一顶浅青色的小轿子,陆氏也许一辈子都没有乘坐过这样的轿子,这叫做“回头轿”。
这不仅仅是一顶轿子,更是一种耻辱,这意味着她是一个被废弃的人。
“也许,我不会死呢?”兰珍迟疑了一下,问道,人都是有惰性的,在万事无忧的日子里,总是很懒散,所以古人说“死于安乐”,但是人也都是有潜力的,当背后有一只老虎追逐的时候,人不会不顾一切的奔跑、或者为了不成为老虎的盘中餐而努力攻击老虎,故此,古人又说“生于忧患”。
“皓天他很在意我的……”兰珍一句很轻的话,让陆氏停下了脚步,她、她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名字?
“他说他待我比你、比丽贵妃,比这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他待我是最好的。”兰珍有些骄傲的说道,看着陆氏疑惑的表情,她更为得意,陆氏的表情告诉他,她、或者其他女人从来都不会直呼皓天的名字,但是她可以,是皓天恩准的,而且他很喜欢她唤他的名字。
“而且我还有个不败的秘诀……”兰珍朝陆氏走近了几步,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的肚子不是金子做的,但是我的名字是,皓天有没有告诉过你,曾经有一个名唤‘兰珍’的女子因他而死啊?”
兰珍?兰珍?陆氏在心中默念了几句,皇上的确说过喜欢兰珍的名字,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的,难怪皇上会对兰珍如此特殊?
“虽然我不敢去问,她跟那个女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那女子是谁?又是如何因他而死?但是我知道,她就是皓天心中想要忘记却永远忘记不了的人,这是他心底沉淀的伤,他只会对我一个讲,所以,你问他爱不爱你,那就是自取其辱……”。
兰珍陆氏那逐渐铁青的脸色,兰珍不由一股子痛快感而来,她想陆氏的心里一定很难过,与自己做了七年夫妻的男人,却从未对自己敞开过心扉,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的。
“我待你不薄……”平静了一会儿,陆氏终于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她以为皇上待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她不知道“兰珍”会是个例外,她以为皇上就是一个“雨露均沾”的人,可是原来他的身体是属于后宫所有女子的,但是他的心却只装着他想装的人。
“你待我不薄,你所谓的不薄,就是抢走我的女儿?然后让不满周岁的她患上天花是吗?”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兰珍也是怒气冲天的。
哎呀,那段时光她是怎么度过的啊?她每天都会云兮想到痛哭流泪,人人都说她是一个疯子,每一天,她的心里都好想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爬一样,挠得她浑身都不舒服。
兰珍朝陆氏问道,陆氏听到“天花”二字,脸色更为难看,结结巴巴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你以为你把平儿弄疯了,把她关起来了,我就不知道了吗?老天保佑,她从你的小黑屋里逃出来了,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可惜平儿一头撞死了,死无对证,不然,谋害公主,你就是死路一条。”
当日巧遇平儿,听她糊糊涂涂地说了那一席话,兰珍哪里会轻易放过的,一路追过去时,却发现平儿已经撞在房梁之上了,那两名侍女告诉她,是陆氏将平儿关在此处的。
“呵呵,你这个蠢货……”陆氏听后到没得刚刚那般激动了,只是淡淡地骂了句,随后阔步朝外走去,若真是她让云兮患上天花的,又何必之后那般费心地去照顾她呢?若平儿果真是知道其中真相的,她又何必留着平儿的性命呢?
果然让女人迷失自我的,除了男人,还有儿女。
正要弯腰走进轿子,却见丽贵妃领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陆氏见她如此风光得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这就是来羞辱自己的。
便先发制人道:“丽贵妃也这般好心来送我一程?”
丽贵妃不料陆氏还能如此镇定,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痛哭流泪,伤心憔悴的,反应了一下道:“是了,毕竟是最后一面了。”
陆氏回首瞧了一眼还停留在殿门口的兰珍,又瞧了一眼丽贵妃微微笑道:“是么,也许的确是最后一面了……只是,我一定会比你们活着长的,因为我要活着看你们承受我今日承受过的一切痛苦与耻辱。”
正文 第196章:不与我生气了
建章宫外,兰珍身穿灰色袍子双膝跪地举着一个端盘,上面盛放着册封她为御女小主、珍妃的圣旨与玉册,以及处理后宫事宜的“手令”。
“珍妃娘娘,您已经在此跪了一天了,您瞧天都暗了,您还是先行回去吧!”张公公指着西边正在款款降落的暮日说道,流金色的暮日将燕都皇城的色彩笼罩着更为鲜丽,那红墙就好似血一般的赤红。
张公公见兰珍对自己的话丝毫不为所动,便踱步走向兰珍,半弓着身子掩着嘴轻声在兰珍耳边道:“娘娘啊,出了这等大事儿,皇上心中本就不痛快,您就不要再自讨没趣了,若是惹得皇上心里头不痛快,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兰珍听后依旧没得多大反应,就如同一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张公公没辙将声音压得更低道:“老奴伺候皇上二十余年了,从未见皇上动气过,可是昨儿个皇上竟然去兽园狩猎了,听闻还赤手打死了一只老虎,这都是在宣泄心中的不快啊?您这又是何苦呢?”
张公公苦口婆心的念叨着,皓天不喜欢人贴身伺候,更不喜欢太监贴身伺候,张公公是皓天身边唯一的、仅有的一个太监,他之所以能够长久的在皓天身边,是因为他懂得分寸,也懂得忠心,更懂得进退。
说该说的话,不多一句,不少一句,做该做的事儿,不做一件不该做的事儿。
“公公,你就不要理会我了,即便皇上对我动怒也好过他再我不见我好的,即便他打我、骂我,也好过他不理我的?”
会的,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兰珍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若是他果真再也不想看见她了,那这个代价也太大些?
皓天,你可晓得我付出了多少,才能与你在一起?你可晓得我在心中挣扎了多久才这般义无反顾地爱你。
求你,请你,千万千万不要将我遗弃,你是我输不得的赌注,失去你,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张公公见自己的劝告毫无用处,也不得不放弃,只是唉声叹气了几声,恰巧见徐太医从建章宫内出来,急忙过去行礼,恭恭敬敬的、如同对待皇上一样的恭敬地道:“徐太医,您慢走……”。
徐南一也很是自然地:“嗯!”了一句,他是奴才,但是他只是慕容皓天一个人的奴才,在别人的眼睛里,他无比尊贵,是个荣耀万分的主子。
“多少人想要成为妃子,而不得如愿,珍妃娘娘您好豪爽,正儿八经的妃子硬是不想当了?”徐南一来的时候就见兰珍跪在这里,下了几盘棋,如今太阳都落山了,她依旧跪在这里,可算是个有毅力的人。
拿起端盘里的玉册翻了翻,朝兰珍问道,陆氏被废,作为陆氏义妹身份的她,在后宫内的确是够危险的,庆幸的是,她还是一个公主的母亲。
“不是不想当,而是不敢当了,欺君之罪,能够苟且留住性命,已然是皇恩浩荡,岂敢再享受妃子的荣耀?”兰珍淡淡地回道,也许将云兮送到悬壶所,是她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如此就无人能够有能力伤害云兮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徐南一笑道,总是认为这兰珍有些与众不同,总认为她是要“图谋不轨”的,如今倒也算是真相大白了。
“不过,你想没想过,若是你不是珍妃了,小公主可就是个奴婢生下的孩子了,奴婢生下的孩子,可也就是个奴才了,你手中端着的可不是什么圣旨、玉册、手令什么的,可是你女儿的前程。”徐南一本来是想就这样离去,但是又忍不住地添加了一句。
兰珍这才有所反应,女儿的前程?举着端盘的手,一下子垮了下来,悠悠起身道:“那就只当她没有我这母亲吧!为人母的不能给孩子带来荣耀反倒给孩子带来耻辱,倒不如死了好的,趁着她如今年岁还小,记不住人,早些忘了我,待他日她长大成|人,徐太医切莫告诉她关于她母亲的事情便是了。”
话音刚刚落下,兰珍便如同一头脱了缰绳的牛朝建章宫门口的宫柱跑了过去,徐南一不料她会如此,急忙去拦,但是却依旧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兰珍朝那宫柱撞了过去。
“不要啊……”徐南一喊道,这人性子倒是挺烈的,这就要寻死觅活了?抬手去抓,可是什么去抓不住。
紧随着便是一声惨叫,兰珍的身子如同一只断翅的小鸟般跌落在了地上,只是她的身子并不是撞在宫柱上,而是跌倒在地上。
“若真的是要寻死觅活,又何必刻意来这建章宫呢?碧玺宫那么多的柱子,哪一根不能让你撞?”
兰珍只觉得身子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还未来得反应过来,便听见皓天冷冷的声音叱喝道。
极少、极少听见他如此冷冰冰的声音的,这一次他一定是动肝火了,是了,他连皇后都废掉了,怎么还会对自己有好脸色呢?
刚刚头部好像蹭到了地面上,感觉有些痛,一抬头便感觉有血液流入了眼睛,将她的视线染成一片红色,只能隐约看见皓天那张英俊的脸庞。
“珍妃娘娘,你受伤了……”徐南一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子,忙着上前看到。
“南一,你不要管她,若是她真心求死,救活了,她也会寻第二次的,何苦废这些功夫?”皓天冷冷喝道,徐南一上前瞧了瞧,见兰珍的伤势并不是很重,便也不想管了。
朝张公公使了使眼色,在建章宫伺候的人便也陆陆续续都离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是很短暂的,刚刚天还乏着流金之色,眼下便也逐渐黯淡下来了,宫廷内的华灯初上,柔润的光芒好似扫去了些燥热。
“皓、皓天……”兰珍很是艰难地直了身子,爬行到了皓天的身边,拽着了他的衣摆,仰头瞧着他,不曾见过他这般冷冽的模样的。
“别叫朕的名字,朕不想让一个骗子来玷污朕的名字。”皓天动了动腿,兰珍抓住他衣摆的手便也滑了下来。
“我知道你会很生气,但是,这都不是我愿意的,我、我只是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奴才而已。”血水流在眼睛很是不舒服,兰珍忍不住地眨了眨眼睛,她知道皓天越是生气,意味着他越是在意自己的,只要皓天还在意她,那么一切都是皆有可能的。
对不起了,皓天,答应过你,再不对你说谎了,但是,我、我不得不骗你。
“是皇后给了我一切,是她让我有机会成为你的女人,得到你的恩宠,有了与你生儿育女的机会,我不、不能不听命于她。”
陆氏已经废弃,自然该将过错推到她的身上的。
“原谅我好吗?就这一次,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欺骗你了,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兰珍哀求道,皓天会心软的,他对待女人是最仁慈的。
再憎恨的女人也不过是终生幽禁而已,他不会对女人怎么样的。
“你这个女人,我对你说过,不要对我说谎的。”看见兰珍额头上的血液与脸上的泪痕,皓天自然也是不忍心的,垂头瞧了兰珍一眼,又急忙地避开,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他不是自称“朕”而是“我”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原谅自己了?
“那、那你会、会原谅吗?”兰珍试探性地问道,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见皓天不回答又问道:“当日在凌霄宫所言,‘共赴余生’四字,还作数吗?”
他曾经说过,为他生下了孩子,那就更不一样了,她还有孩子,她不会失去皓天的。
“千错万错,错在我的身不由己,错在我生来就是被人操控的命运,错在我想了不该想的事儿,爱了不能爱的人……所以,我多想来生做你的女人,那时,你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我不是卑微如尘的下贱婢女,想必,我待你必定是如同一碗清水,一眼见底的。”
兰珍忍住疼痛继续说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连她自己都没有分不清楚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早不知道何时,她将本性扔到了九霄云外。
“非要等你的血都流干了,你才能感受到我很心疼吗?”皓天听着兰珍的话,想起过往与兰珍之间的点点滴滴,再也忍不住了,他是最懂得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了。
“你这个蠢女人,你不知道你在流血啊?你不晓得抬手按住你的伤口啊?你感觉不到疼啊?你哪来的那么多话的啊?还是你真的想死,觉得这些话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啊?”皓天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但是最终还是忍耐不住了,好想蹬下身子将她扶起来,好像为她清理伤口,可是就这样原谅了她,是不是太娇惯她了?
这还是皓天第一次如此严声厉喝地对兰珍言语,她一下子有些习惯不了了,这言语虽然很冷淡,却好似能够感受到他很深很浓的爱意。
“那你、你不与我生气了?”兰珍有些喜出望外的问道。
正文 第197章:今夜我想与你一起
建章宫,皓天独处的卧室内,皓天正在细心地为兰珍擦拭着伤口,这个女人,好像都不怕疼的,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有心情叨叨絮絮的。
“皓、皓天……”兰珍知道皓天会原谅他的,因为他是个念情的人,但是没想到如此容易,有些不敢相信,我以为她需要费更大功夫才能得到原谅的。
“你真的不生气了吗?我、我……”兰珍不可置信的握住皓天的手,让他停止了为自己擦药的动作,他这样的态度,让她的心很不安。
“当然生气!”皓天轻轻地甩开了她的手,冷冷地回道,“但是生气归生气,再生气我也不能看着云兮没有了母亲。”
“所以,是‘原谅’的意思吗?”兰珍试探性的问道,心中不由几分欣喜,他还是很关心、很重视她的,那么这就够了,什么妃子不妃子,只要能够得到他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别的她也争取不到,她不是陆氏,名门之后,贵族千金,德高而望重;她也不是丽贵妃,商贾之家,富甲一方,如今更是有强大的外戚为后台。
权势是她踮起脚尖也触摸不到的东西,她只能想尽办法去触摸皓天的心,兰珍紧紧地抓住皓天的手,眼睛里流出了圆润如珍珠的泪水,深情款款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