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轻骑兵》免费阅读!

18 愿望实现(1/2)

作者:克拉索特金

    十二点半。我坐在小餐馆里吃鸭血粉丝汤。灰白色的鸭肝包裹着淡淡的苦味,小时候我最不喜欢这个部件,每次都抢先把它吃完,这样汤里剩下的就全是我喜欢的东西了。但在今天,这种馥郁的苦涩却带给我别样的滋味,或许是阳光过于寒冷了吧,不喜欢吃的鸭肝让我感到满足。

    手机响了。黄敏学打来的,电话那头却是黄老师。他问我到哪了,吃饭了没。我说正在医院外面吃呢。他告诉我,所有人都好好的,安心回去吧,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或者学学。我说没问题,谢谢老师。黄老师没再讲什么,只剩一句话,辛苦了。

    “是你吗?”一句女孩子的话在我对面响起,随即是碗底踏踏实实地落到桌子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梅梅。

    “是我。好巧啊。”我放下了筷子。

    “你的手怎么了?昨天比赛受伤了?”

    “被人拽脱臼了。估计这学期再也上不了场了。”我无奈地摇摇头。

    她转身去了趟前台。不一会儿,端着一小碟加料的鸭肝和鸭肠回来了,还有一块小锅巴,一股脑倒在我的汤里。

    “谢谢。你想喝什么饮料?我请你。”我说。

    “不用啦。”她摆摆手。于是,我们又开始呼啦啦地吃着热腾腾的粉丝汤。

    “你帽子上写的是什么?好像不是英语。”她低着头问。

    “是……嗯,vivalavida,意思是‘生命万岁’,是一位墨西哥画家作品的名字,所以应该是西班牙语吧?”我想自己没念错,学学教过我的。

    “跟你很配呢。不管是这顶帽子还是这句话。”她说着,咬了一口暗红色的鸭血。

    又吃了一会,她问我一只手吃饭习不习惯。我说还好。等都吃完了,我们便走到街上。我想是时候说再见了。还没来得及讲,她就先问我要去哪,我说坐公交车回学校。她说,我送你到车站吧。

    梧桐叶纷纷飘落。有的已经干涩枯萎,有的还是半青半黄。落到了街上,偶然间被我们踩到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是它们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动静了。我听到了,走过去,想着自己悬挂着的左手。它一点声音都没有呢,仿佛在沉睡。到了车站,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坐在候车的长椅上,我们目送一辆辆车卷着枯叶疾驰而去。

    “你在想什么呢?”梅梅问我。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又在逃了。”我说着,看到被车辆带起来的梧桐叶缓缓飘进路边浑浊的积水里。

    “为什么呢?”

    “今天有人向我道歉,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我看得出她的努力,那是真诚的。但我没法原谅,因为真正需要道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没法替他接受道歉,也没法替他原谅。所以,我匆匆地离开了。我好像又逃跑了一次。”我看向椅子另一边的她。她听到后浅浅地哈出一口气,还没到冬天,没有白雾。

    “那么,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有关。可以这么说,我应该和那个人一起去道歉,而不是接受她的道歉。我的罪过不比她小。”

    “嗯哼?怎么说呢?具体一点。”

    “就好比,我是把柴火堆起来的人,她是点火的人。”

    “火烧了哪里?”

    “我家的房子,她家的房子,都烧掉了。”

    “但是,没有人会想烧掉自家的房子吧。”她往我这挪近了一点,打量着我的眼睛。我把目光转投到了地上,看着被踩遍的树叶。它被撕扯得残缺不全,好不容易得以保留下的躯体上还涂满了肮脏的泥土。

    “你不用安慰我。过失杀人就不是杀人吗?法律上可能会判得有轻有重,但良心上呢?哦,‘我不是故意的’,可人不在了呀。不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呢?没有区别。”

    “你是说你弟弟的事情吧。”

    点头。被看穿也没什么意外的。我是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你找到丢瓶子的人了?”

    “也不是。我撞到的吧,很巧合。昨天突然就遇见了。”

    “我就知道你没有去找。”她冲我摇了摇放在嘴边的食指。

    “为什么?”

    “你不是一个雷厉风行、说做就做的人,没有那样的行动力。就算找到了,你也会很不知所措,我没说错吧?”

    “你是对的。”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再说话,我用手托着下巴,继续望着稍稍停留又匆匆经过的车辆。我要等的车仍迟迟未到,没人知道它走到了哪个路口。

    “不开心了?”见我呆呆地看着马路,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右肩。我摇摇头,说不开心的事太多了,你讲句实话还不至于让我多难过。

    “在知道弦弦是被高空坠物砸到以后,我确实想过去找那个凶手。但我一直在拖延……我想,不只是我能力不够,不知道怎么做吧。要是想做,总会有办法的。我就是想拖,没有别的理由。兴许是我在潜意识里很清楚,我就是找到了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呢?去杀了他?不可能。没这胆子,而且……我不想当坏人。我做错的事很多了,不能再错下去。那还能做什么?让他坐牢、忏悔、赔偿?这些别人都做过了,我呢?或许我是怕,怕我找到了这个人,就有机会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让自己无债一身轻。但我手上也有弦弦的血,忘不了。我这两天遇见了那个人,就更清楚地意识到,我与她没什么区别。我们都有罪,没法救赎的罪。弦弦回不来了,无论如何都没有原谅,没有任何补救了。”

    “我插句嘴,那个凶手判过刑了吗?得到惩罚了吗?”

    “她被判了三年,才出来。她家里的事一团糟,丈夫和女儿去世得早,条件也不太好,她又天天喝酒打牌,最后闹出这件事。出来以后,她头发全白了,只剩下个儿子,和我们一样大。”

    “那么,我问你,你觉得你需要被惩罚吗?即便是无心的过失。”

    没有迟疑地点了头。

    “最初,我想过让我爸妈狠狠打我一顿,打得我下不了床。可是弦弦走了以后他们再没有打过我了。身边所有人都对我很好,甚至是有些过分地关照我。他们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配不上这种优待。我觉得我也要被判刑,判多久不知道,即使把最重的惩罚判给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什么都没有,一句责骂都没有。后来感觉,这就是我受到的惩罚: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注定要背着自己的罪过到生命终结。其实……我曾很多次地想象,想象自己在和弦弦说话,希望他能回答我。但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也想过自己哪一天死了,见到他了,跪在他面前,请求他原谅我,就像今天那个阿姨跪在我面前一样。”

    “我想起了你们班在戏剧节上演的剧本。要是现实和剧本一样,你在无意中出卖了你的弟弟,而你活下来了,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说实话,我做过一个噩梦,梦里我出卖的人就是弦弦。那是我做过的最可怕的梦,那天晚上,我最好的朋友安慰了我好久,我把他拖得感冒发烧了。要是那个梦是现实的话……我之后一定会继续和***战斗,奋不顾身、坚定不移地战斗。”

    “打败了***以后呢?”

    “我不知道。或许我想在战斗中牺牲,被胜利前的最后一颗子弹打死。这样更好。”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的。”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手留在了那里,“你是不是觉得,要是你们是投身革命的人,你就知道弟弟的理想是什么。你可以去继承,愿意为了它战斗并牺牲生命,这样完成救赎?”

    点头。

    “然而现实和剧本不同。生活没有给你战斗与牺牲的机会,你也不清楚弟弟真正想要什么。所以你缺少目标,不知道失去了弟弟该怎么生活。或者说,失去弟弟前,你没有考虑过人该如何生活,不会去想生活的意义是什么。是这样吧?也正常,我们当时都是小孩子,就连现在也是。不过,你去踢球,去文学社,是不是因为感觉弟弟比较喜欢足球和文学?你想试着成为他的样子?”

    “不知道。说实话,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回来踢球,稀里糊涂地就去了。在上初中前,我有两年都没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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