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更带给我许多惊喜。最起码,我常能捡到它们的羽毛,用画本夹着,一面读,一面想,神驰成各种飞禽。
我在童年的梦里,常飞!虽然从未上过屋顶,梦中却总见房顶在脚下,渐远,渐小。尤其是梦中有月时,那一片片灰蓝色的瓦,竟然变成一尾鱼,闪着银亮的鳞片,又一下子化作星星点点,坠落院中……
做梦的第二天,我就会去挖宝,挖那前夜坠落的小星星。我确实挖到不少呢!想必是日本人遗落的,有带花的碎瓷片、洋铁钉、小玻璃瓶、发簪和断了柄的梳子,这些都成为我的收藏,且收藏到记忆的深处。
看侯孝贤的《童年往事》,那许多光影迷离的画面、静止的午后巷弄和叫不停的蝉鸣,简简单单,却又强而有力,想必也源自童年似真非真,却又特别真的记忆。尤其是以低视角取景的屋内,更表现了孩子在日式房里的观点!
我记忆中的“观点”,虽在室内,却落在屋外。我常凭栏看晚天,看那黄昏托出瘦瘦的槟榔和窗外一棵如松般劲挺的小树。前门不远处的芙蓉,晨起时是白色,此刻已转为嫣红。窗前的桂花,则变得更为浓郁。
虫声渐起,蛙鸣渐密,萤火虫一闪一闪地费人猜。它们都是我的邻居,叫我出去玩呢!
我常想,能对儿时故居有如此深而美的记忆,或许正由于它们。因为房子是死的,虫啊、鸟啊、小河、小树才是活的。活生生的记忆,要有活生生的人物。
我也常想,是不是自己天生就该走艺术的路线,否则为什么那样幼小,就学会了欣赏树的苍劲、花的娟细、土的缠绵,乃至断瓦、碎瓷、衰草和夕照的残破?
抑或我天生有着一种悲悯甚至欣赏悲剧的性格,所以即使在一场大火,把房舍变为废墟之后,还能用那断垣中的黄土,种出香瓜和番茄,自得滋味地品尝。且在寂寥的深夜,看一轮月,移过烧得焦黑的梁柱,而感觉几分战后的悲怆与凄美。
失火的那晚,我没有落半滴泪,腾空的火龙,在我记忆中,反而光华如一首英雄的挽歌。我的房子何尝随那烟尘消逝,它只是化为记忆中的永恒。
有一天,我偷偷把童年故居画了出来,并请八十三岁的老母看。
“这是什么地方?”我试着考她。
“一栋日本房子。”老人家说。
“谁的房子呢?”
老人家沉吟,一笑:“看不出来!”
“咱们云和街的老房子啊!”我叫了起来,“您不认得了吗?”
“哦!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像了!可不是吗……”老人家一一指着,却回过头,“不是烧了吗?”
“每个故居,有一天都会消失的!”我拍拍老人家,“但也永远不会消逝!”
山水之爱
据说从水底看海面
明亮
如同蔚蓝的穹苍
便想:
从大地看到的天空
会是另外一片海洋
想着想着
竟轻飘了起来
觉得自己是条漂泊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