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并非扯谎。
知道义父是为混淆视听随口便讲,萧峰心里少不得还是突了一下。
须臾,跑堂呈上菜来,左右两条臂膀上搁了十来个菜碟儿。将之安放好,跑堂便唱起菜名,端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段正淳大乐道:“自古能人出民间。”又打赏了几十文铜钱,恰到好处,既不露财摆阔,又不没脸寒酸。
白玉堂说道:“有道是妙不可言谓之‘玄’,离烦远忧谓之‘空’,传道授业谓之子,段二哥是博采众长之人,玉堂从道释儒三家各拿一字,‘玄空子’给段二哥作法号,却还使得?”
段正淳笑着称妙,正说间,酒馔俱已上齐,说不尽的美食美馔,银杯银筷,银壶银盘相映成趣。白玉堂提壶斟酒,再度谢过,段正淳又回敬,稍一谦逊,便畅所欲言。
三人推杯换盏,言笑无忌。那白玉堂年少时的刻毒狠辣,早叫这隐姓埋名、武功全失的十余年消磨了大半,三人越说越投机。
十来年都没这么欢喜了,白玉堂心花怒放,终展笑颜,连眼角皱纹和满面伤疤都舒展开了,一时间竟有几分那年少焕然锦衣郎的意味。
摆盘狼藉,酒已半酣,段正淳提议三人乘舟游玩。离了茶楼,骑马至小镜湖,三人弃马登舟。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一片明湖碧水似玉,波平如镜,三人玩赏周遭景致,不觉心旷神怡。
见此光景,段正淳笑道:“白兄,此处比之你松江芦花荡陷空岛,却是如何?”
白玉堂面露怀念之色,感叹道:“松江一带,水势茫茫,如雪练一般。江上船只往来,络绎不绝,便如文君当垆卖酒;小镜湖波光如镜,人烟渺渺,唯觉清净,令人胸中一扫凡俗之气,就似仙人凭栏弹唱。”
玩赏一圈后,三人弃了小船,方竹林顷刻即至,一根一根竹子都是方的。在竹林中行了数丈,便见三间竹子盖的小屋。
立时有人开了板门,厢房后院,俱构筑精巧细致,巧夺天工。三人才坐定,便有下人献上茶果。有北方产的金凤梨,南人不多见的鹅梨,福建兴化军的极品荔枝陈紫,除新鲜果品外,尚有蜜冬瓜鱼儿、雕花金桔、雕花枨子之类的“雕花蜜煎”,香药木瓜、砌香樱桃、砌香葡萄之类的“砌香咸酸”,荔枝甘露饼、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梨肉之类的“珑缠果子”……
白玉堂不免笑道:“段二哥好会享受!”
段正淳吃了一块藕,端起黑釉盏饮了一口茶,也笑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当以恒常欣悦之心看待万物,方不枉来这一遭。”见白玉堂低头不语,显是在慨叹自家遭遇,便又扬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世,何必自怨自艾?何况白兄才过而立之年,尚有大把好年华,一展胸中抱负也好,逍遥自在浪迹天涯也罢,怎么不能快快活活过一辈子?”
白玉堂如梦方醒,神色不定。
段正淳又趁热打铁道:“放眼天下,不过一个‘借’字。马老板是生意人,最讲究借鸡生蛋,借地生财,借花献佛,借机行事,借势而为……白兄耳濡目染,必当心中有数。人生如寄,这副皮囊也不过是跟老天爷借来的,百年之后,都要收回。人生在世,善假于物,这一身武艺也是向天地造化借之而来,便是借不得它,不是还有那么些鸡、地、花和势可借么?”
段正淳口齿伶俐,清朗如珠玉滚落银盘又急又快又清楚,萧峰喝白玉堂俱掌不住笑了。
沉吟了一盏茶功夫,白玉堂方叹道:“段二哥说的极是,世上毫无武功之人居多,不也过得滋润自在?不也能笔走龙蛇,定国安邦?白某失了武功,不过丢了一件兵刃,而绝非断了一双手足。我连这也勘不破,竟钻了牛角尖,一钻便是十几年。得亏蒙段兄点拨,真如大梦初醒!”起来长揖到地,又说:“大恩未报,不免耿耿,然段兄这等人物,白某何以为报?这一生只好欠了这番恩情。日后如有用的着白某处,只段兄一句话,白玉堂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段正淳眼珠一转,桃花眼流露出几分顽皮,几分促狭,笑道:“白五哥,倘若我再叫你欠我一个人情,你愿意是不愿意?”
白玉堂不知所以,萧峰却是心知肚明,也凑趣道:“白叔怎不言语?莫不是叫这天下难寻的馅饼砸晕过去了?”
白玉堂忙问端的。
只听段正淳轻描淡写道:“也不知什么庸才给你治的病,连经脉断了都接不好,你不得告他个庸医误人?”
作者有话要说:连百度百科里都把白玉堂弄成白衣胜雪的模样,真是不能忍了,又不是披麻戴孝,一身纯白是要作死呢!人家是锦毛鼠又不是白老鼠……
茶楼的描写参照了七侠五义原文,历史啊历史qaq<!--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