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图案精美的货币朝廷规定了它们自身之间和他们与宝钞、金银等货币的暂行的兑换比率,虽然说目前和金银等重量兑换。可明眼的人谁看不出这东西比宝钞用起来放心得多,即使是真金白银都未必有这玩意好用。所以这个春节,长辈们给孩子的红包里边多的就是这种硬币,有钱人家包个金的,中等人家包个银的,小户人家没那么多积蓄,包两个铜的也是个应景。市面上新币供应量不足,价值就高出了朝廷规定范围,本来两枚换一两银子的银币,私下里被人抄到了二十枚换十一两,带动金币和铜币都跟着看涨。
大明朝的新币研制工作动员了科学院半数以上人员参与,经几个月的反复研究,在入了腊后推出样品,年关底下小范围试用。新币分为金、银、铜三种,画面除了面值标志外基本相同。正面是大海中初生的朝阳,在波涛和云霓衬托下射出瑞彩千条。背面是万里燕山,一弯明月就静静的照在这千古石壁上,数枚星星围城一个半圆,分散在月亮的周围。和以往的制钱不同,新币没有中间那个方孔,钱币的侧面则多出了“日月不灭,永照大明”八个字,由工部侍郎周无忧书写。按朝廷规定,在流通过程中,货币正反两面凸出的云霞、星斗或侧面凹下的字迹被磨平后,硬币即作废,持有者必须拿着它到大明朝廷指定钱庄或票号视磨损程度折价兑换。
除非是刻意用刀子去刮,否则很难将货币上的花纹磨平,这新币从成色上看,无论金、银、铜币都不是纯的,金币成亮黄色,有心的太学生拿回家用学到的杂学知识测量了一下,估计出金币的含金量大约在九成二,另外的添加物应该是铜或者银,反正纯金绝对没有这么硬(現行美国纪念金币,成分含量为91。67%金;5。33%铜;3%银)。而银币的成色应该九成二五(早期英国银币标准,含银百分之九十二点五,铜百分之七点五),铜币成色最高,含铜量应该为九成七,剩下的杂质从略微发寒的颜色上看,应该是铅或者锡(耐磨青铜币,现代德国标准)。
新币由科学院设计,国库出资,工部军械局和北平、天津、松江三个军械制造厂监造,火耗费用规定为百分之六。金属熔解后经水锤在统一模具中压制,在一把金币中随便拿出两个来,长相和重量绝对毫厘不差。每个金币重约民间一两有余,折合大明军械计量标准(北平计量标准)四十克(明代两的重量据推算应该为三十七点五克),银币为半两,折合大明军械标准二十克。铜币则为大钱和小钱两种,大钱和金币一样重四十克,小钱重四克,等同于市面上的制钱。四种货币的兑换比例为,一枚金币兑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兑换五百个小钱或者五十个大钱。
朝廷规定的兑换比例和市面上流通货币的比例大致相同,但老百姓自己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一两银子现在能换九百到一千枚通宝,两个银币的重量和一两银子相等,所以用一千个通宝换两枚银币他们并不吃亏。对于经常和金银打交道的商人来说,一个金币换十个银币,变相就是把金银比例固定在一比五上,所以他们也对新币趋之若骛。唯一不高兴的估计就是一些在浙江乡下的私钱铸造者,这些黑心的家伙习惯了以次充好,冒着全家杀头的风险私铸分量不足的制钱。这次看到新币的图样,登时傻眼。造币的行家粗略一瞅,就能看出二十几处图案来,没有模具和水力冲锤,光凭手工打造,制造铜币绝对是赔本买卖。而这次朝廷明令规定,私人手中的金银可以到钱庄去兑换新币,两年之内金银实物和金银货币按同等重量兑换,两年之后则需要交付百分之八的火耗费用,五年之后金银兑换货币价格将放开,要么根据时价,要么打造成器具买卖,金银不得再当做支付手段流通。这样一来,五年之内为了那百分之八的损失,商人们绝对不会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私下雇人铸币。而五年之后,估计商人们手中的金银早就兑换完了。
“唉,要是宝钞不做废就好了”,造了半辈子假币的吴有徳蹲在自家门口看着西边的太阳叹了口气。和金银及旧式制钱不同,宝钞的最后兑换期是年底,也就是在下一个春节后,纸币将从大明市面上彻底消失。京城传来消息,今春大明官方通过詹、徐、高三记票号在各地的分号回收宝钞,兑换新币,一贯钞按七钱银子的价值回收。那詹、徐、高三家票号的总掌柜都出了大笔黄金做为抵押在朝廷里获得了新币协助发行权,朝廷给他们的佣金为二厘。这二厘佣金实在不高,一旦收到假钞和成色不足的银两就要赔上几天的利润,所以各分号的伙计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特别是新开的詹记,那总掌柜的兄弟绰号“都市之狼”,强将手下没弱兵,分号的掌柜大都是北平书院商学毕业的,个个生就一付火眼金睛。
“吴老爹,吴老爹,三叔公的喊你去一下,在祠堂里”。一个年青的后生赶着楼犁车从吴老爹家门前走过,钢制的犁刃上散发出早春泥土的味道,看样子是从自家的土地上收工回来。这楼犁价格虽然贵了些,但播种得效率顶得上好几个棒劳力,村子里买了这家什的收工都早。
“知道了”!吴有徳扣扣眼屎,然后用手把在春风里冻红的耳朵揉了揉,站起来向村口的吴家祠堂走去。造假是门手艺活,把假的造到可以乱真的地步并非易事。他们吴家从宋朝开始,每过几十年都能出个大师。虽然大师们的结局都不好,但在失手前,日子过得很滋润。吴有徳的手艺也臻化境,要不是好赌,他的日子肯定过得在村子里首屈一指。
进了祠堂的院门,吴有徳发现大伙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族长吴良一改平日对吴有徳不冷不热的样子,站起来笑脸相迎,“有徳,过来坐,过来坐”。
众人连推带搡把吴有徳让到族长身边,关上祠堂门,在里边开始讨论新币的仿造技术,冲压机和车床属于高档货,即使可以寻到贵客帮助出钱购买,北平那边也要备案登记,买了之后不干正事恐怕会惹火上身。铸币的模板没处去弄,手工仿造根本造不像,持假币的人恐怕拿出来没等花掉就被人扭送官府领赏金了。唧唧喳喳吵闹了半天,也吵不出个所以来,族长吴良见时机已到,抿了口茶,轻轻咳了一声。
大伙非常礼貌地收住声音,吴氏在本村是大族,族里边规矩森严,族长的权力不亚于官吏,一些私立的惩处不孝子孙的办法,外人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我今天把大家找来商量件事,从宋徽宗年间开始,咱们吴家一直靠这门手艺吃饭。你们也知道这事情风险大,虽然按族规,出了事总得由亲戚少的来顶祸。这几百年来,族里边也没少搭了人命进去。现在新币推出了,我琢磨着咱们吴家私下造币的日子也到头了,所以和才哥商量把大家招呼来,商量商量今后出路”。族长吴良一脸郑重,涉及到百十口子的生计,他自觉肩上责任沉重。
“良叔,您说得有道理,但咱们这村子的老少爷们都是耍手艺的,能伺候好庄稼的没几个,不造假钱,咱们拿什么活啊”。一个年纪稍大的老汉站起来说道。
“对,咱们也没做过买卖,拿什么活啊”,几个年青的后生附和。
“造不了新币,咱们今年多打些制钱,趁着新旧交替时赚足了,等制钱作废了,咱们也有了家底,到关外大大地买块地,雇了佃户当富家翁去吧”!
底下的人显然不同意族长提出的停业意见,七嘴八舌,尽是反对声。
“有徳,你说呢,就你手艺好,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吴良压下众人的声音,把问题推向吴有徳。
如果这个滥赌鬼吴有徳没法子仿制新币,别人都白嚷嚷,大伙知道其中关翘,齐刷刷的把目光落在吴有徳身上。
若是在往常,吴有徳一定会拿一下架子,摆足了排场再说话,可今天不行,托人从京城里换来的银币就在口袋里捂着,自己揣摩了好几天了,就是没揣摩明白那银币上到底有多少隐藏的标记。看着那月亮、星星、山川好像是非常随意的排列,实际上互相之间的距离,角度,或者某个星星和某处石头的对应,肯定都是有说法的。比起以前的制钱来说,仿造起来难了何止万倍。
摇摇头,吴有徳叹道:“大伙别看我,我这回也没辙了,这东西我看了不止一天了,越看越有门道,除非能把模板偷来,否则大家还是别打这主意。笨办法倒有一个,就是把大铜钱多收点,咱们熔成铜块再卖出去,估计还能赚个辛苦钱”!
“这着,山前那个村已经使过了,原来他们就是炼铜子卖铜发财的,不好使,扣了给县里老爹们的孝敬,自己落不得几个”。红脸老汉吴才在底下提出了反对意见,又引起一片附和。
吴良瞪了红脸老汉一眼,他们二人是堂兄弟,为了族长的位置争了好些年。红脸的吴才输了,不甘心失败,人前人后总是和吴良唱反调。偏偏有些话吴才说得很占理儿,吴良拿他没办法。
“才哥,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吴有徳见吴良镇不住场子,为了回报他刚才对自己的客气,用话题来难为吴才。
红脸吴才微微一笑,好像早已成竹在胸,“我还是那句老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咱们造不了假币,还造不了别的吗。赚一把快钱,然后大伙一块收山”。
“快钱,说得容易,才哥,你倒说说快钱到哪里去寻”?吴良满脸不高兴的说。
“对啊,才哥,你给大伙说说,咱们如何寻一把快钱,赚完了咱们就收山,省得提心吊胆过日子”。几个想发财的乡人说。
吴才站起来,环视了大家一眼,低声问:“我要是有办法赚到,你们大家今后肯听我的吗”?
“听,谁有办法给大伙赚到钱,大伙听谁的”,几个吴才的晚辈跟着欺哄,在他们眼里,这个吴才比族长吴良顺眼,至少为人没那么死板。
“良哥,你说呢”?吴才见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对着吴良展开逼宫,等待族长的回答。
吴良知道堂弟想要什么,苦笑了一下说道:“阿才,如果你有办法,这个位置就归你,但是不能让全村人遇到危险。咱们得给大家留着退路”。
“那有何难,反正大家造过假钱,这次索性来次大的,咱们造钞。到年底宝钞失效还有一年时间,足够咱们发一次狠财,只要良哥让出货的小六他们动作快点儿,还怕没钱赚不成”?红脸老汉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不行,出货不能太快,必须按老规矩到广东出货,否则一旦被官府发现假钞找上门来,咱们就死定了”。族长吴良当即否决了吴才的提议,假钞好造,但出货难,下家不好寻,所以这些年村里造假钞非常有节制,吴才等人不满意的地方也正在这。
“那也倒是,这假的制钱好往外走,反正日常流通的就是这铜子,磨损点儿也看不出。假钞就麻烦了,小本买卖用不到,大宗买卖咱们不需要那么多货,洗来洗去的,费死劲了”。吴良在族内也不乏支持者。
红脸吴才阴阴地笑了笑,低声说道:“如果我们造的就是真钞呢,还能被人发现吗”?
祠堂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造真钞,那怎么可能,但听这吴才说得如此肯定,大伙都感到奇怪,更令人奇怪的是族长吴良,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指着吴才,半晌说不出话,身子抖成一团。
“良哥,现在也不用我说了吧,前些年我们村接了几笔大买卖,有人托我们印了一笔钞票,每次您都得带大伙干一个多月才能完工,事后总共收了两万两现银,除了分给地方官府的好处,大家每人也就分了百余两。但那批假钞我听人说总计有六百多万贯。今天大伙都在,我想问良哥一句,那假钞的模板在哪里,真的是有德刻的吗”?
“啊,天哪,你听到了吗,六百万贯呐”,屋子里一下炸了锅,大伙忙,谁也没数到底造了多少钞票,如果真是六百万贯,那按十抽一的行规,委托人至少要给村里留下六十万两现银才对,怎么两万两就把大家打发了?剩下的钱呢?是不是被吴良这小子给贪了?
立刻有老人站起来对族长质问道:“良叔,真的是那么多吗?那次你怎么不怕活大,怎么才给了大伙分了这么一点儿好处”?
“这,这”吴良连连挫手,不知怎么回答。坐在他旁边的吴有徳满头大汗,仿佛现在更本不是早春。
“我来说吧,那模板就是真的,是大明朝户部制造,工部用来印钞的真模子”,吴才大声戳破秘密,“有德,你说,那模子真是你刻的吗”?
“别乱说话,当心给大家带来杀身之祸”族长吴良连连摆手,边制止吴才的叫嚷边命令道:“小五,带几个人到祠堂周围看看,通知把风的别让闲人靠近”。
被唤做小五的后生答应一声,带着几个小伙子向门口走去,拉下门栓,大门却没能顺手拉开,用力又拉了几次,门依然纹丝不动。
屋子里有种闷的感觉,这才是早春的天气,刚过完年怎么就这么热。
“良叔,门被人从外边栓住了”,小五大声汇报。
坏了,出大事了,祠堂外把风的人连声音都没,族长吴良顾不上和堂弟在窝里反,大叫道,“大伙跳窗户,快走,快走”。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刚才光顾吵吵着赚钱,忘了顾及外边的环境。现在才发觉有异,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立刻跳过祖宗的灵位,用力去拉窗子。
“飕”,一只火箭从窗外射进来,把最靠窗口的小伙子钉在地上。
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转瞬就从眼前消失,祖先灵牌下,是一双大大的,充满绝望的眼睛。
“不要乱,砸窗子,用椅子砸,然后一块向外跳,大伙分散跑,跑一个算一个”,吴良大声呼喊,指挥慌乱躲避的众人。一会功夫,已经有好几具尸体卧在窗子上,隔着窗子,可以看到村子里边闪起耀眼的火头。
“走水了,走水了,啊…。。”,一个放水牛的孩子扯着嗓子喊。才喊了两声,就被截断。
惨叫声远远地传来,女人的,孩子的,在春风中传出老远。每一声呻吟,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
“吴才,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我们有真模子”?族长吴良在绝望中反而开始冷静,扯着堂弟的脖领子大喝。
“是一个姓张的伙计,就是最后一次收钞跟那个老客来的伙计,今天我在镇子上碰到了他,他劝我把大伙召集起来做一次大买卖,他照单全收。还悄悄的透露我说你弄来的是真模子,和有德两个把印出的钱私吞了”。吴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裤子已经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自己的尿。
“***,杀人灭口,你这没脑子的东西,你就不想想人家为什么要你召集大伙聚会”。吴良放下堂弟的领子,举起半张桌子走到窗口。
几支利箭射在桌面上,箭上的引火物慢慢着了起来。
族长吴良躲在桌子后边大喊道:“别射,别射,我是族长,请你家张大人出来说话,我村愿意用全部积蓄赎罪”。霹雳吧啦的燃烧声音阻断了他的声音。
“别射,别射,我们愿意赎罪,愿意赎罪”,知道了厉害的吴才带着几个人一起大喊。
众人的求饶声穿过浓烟,传到围住屋子的蒙面人耳朵里。大约二百多个手持兵器的黑衣人将祠堂团团围住,不停地将火箭射向木质的房梁。村子里边已经是一片狼藉,黑衣强盗提着利刃挨家挨户搜索,见到活物就砍上几刀,见到值钱的东西顺手抄走,尽力做出一幅强盗抢劫的样子。
男女老幼无一幸存,远处的田野里,刚刚播种的土地默默地看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大人,屋子里的人在求饶,他们愿意用钱赎命”,一个黑衣人上前请示。
“大人,这还有几个孩子怎么办”,另一个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料峭春风中,几个半大孩子被绳子拴在一起,已经吓得哭不出声音。
“全扔到祠堂里去,别留活口,这些刁民的命不值钱,留着他们一个,咱家老爷和咱们就都死定了”,带头的老大冷静地吩咐。“按来时说好的,在村口画一朵白莲花,告诉附近的人得罪我教的下场”。
“是,咱魔教办事,怎么会手软”,几个狗腿子狞笑着,把刀举向孩子。
蓝天中,传来一阵阵箭啸,一个小小的身子向着夕阳,拼命跑着,跑着。
第二卷大风第十五章战机(一)
更新时间:2007…3…1515:10:00本章字数:5649
第十五章战机(一)
这一年倒春寒,过了春节天气突变,很多人不小心生了病。大学士吴沉病得最重,过了十五竟卧床不起,朱元璋派御医看了几次,皆回报说风邪入骨,需要静养。这一养就是十多天,连马皇后替燕王纳陈青黛为侧妃的事都没赶上。
陈家并非权贵,燕王朱棣看上了陈星的女儿陈青黛,怕别人阻挠,私下里给母亲马皇后写了好几封信。马皇后自幼把朱棣养大,视其若己出,儿子喜欢上了别人的女儿,做母亲的岂能不相看相看。所以在年底借北平火药厂有功于国之名,下旨让其主人进京面圣。陈星早就奉旨去了天津,在北平的家业全赖青黛打理。收到懿旨,陈青黛兰心慧质,怎看不出其中门道,好好收拾了一番,拉着曹振的义女,率先不缠足的姜敏一同进京。一番应对下来,把未来婆婆哄得眉开眼笑,没等春节过完就提了婚事。嫁入帝王之家,等于给陈家的所有生意买了保险,这里边的好处陈星如何不知。况且要嫁的是燕王殿下,北平府的名义拥有者,当然举双手赞成。双方家长没意见,这婚事也就定了。下了旨,文武百官一同上表祝贺,朱元璋也特意通融,着拨了一个连禁军护送陈青黛到震北军中去完婚。阵前娶妻本为军法不容,但皇上开了口,御使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装做没看见了,况且他们忙活着过了正月就做一件大事。
正月未过,浙东的地方官员急报,山区发现魔教余孽,杀人抢劫,几个村子欠下了数百条人命,特别是吴村,六百多口的大村子没剩一个活口。卫所闻讯派兵弹压,却没找到魔教徒众的蛛丝马迹,一大票民间武装如草尖上的露珠一般消失在空气里。
朱元璋闻讯大怒,派了禁军一个师,由安平侯谢成率领入山剿匪,即使掘地三尺也要将魔教余孽挖出来。那谢成乃元璋濠州旧部,曾跟着元璋克滁、和,定集庆,战鄱阳,平武昌,下苏、湖。后从常玉春破大都,捣定西,战功赫赫,难得的是此人行事素来谨慎,故在当年诸小将之中,深得元璋宠信。这次奉旨出兵,临行前入宫觐见,密奏浙东之事蹊跷,元璋闻之,半晌无语,另遣锦衣卫五十人助之。
武安国在朝中做了这么多年官,虽然对政治依旧不很理解,但多少也有了点见识。私下和刘凌议论此事,夫妻二人都觉得事情并非白莲教寻仇这么简单。沿海各卫所大多已经并入了太子直属的水师,兵强马壮。即使是浙东的地方部队,火器配备比例也超过两成,白莲教的人除非是活腻烦了,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犯案,杀人之后留下标记给官府,分明是示威之举,在实力没达到一定程度前,魔教行事未必这么蠢。可不是白莲教,好端端的谁会去穷山沟屠杀百姓,说图财害命实在讲不通,那地方穷且交通不便,抢了东西找地方销赃都得走好几百里路。
对于浙东地区,武安国的印象非常深刻,在他原来的世界中,此地以制造假冒伪劣闻名,曾号称得到一架“隼”式战斗机,三月之内也能仿制出样机来。浙东山多地少,谋生不易,因此也造就了地方百姓吃苦耐劳和聪明机变的优良素质,在二十一世纪,他们以造假货起家,炒地皮,炒楼盘,直到后来的炒公司,利用公共资源管理上的漏洞,游走在合法和非法的边缘,提起这地方人,很多百姓嗤之以鼻,内心深处恨不得他们早日遭到天遣。可是在大明朝这个资本刚刚开始萌芽的时代,谁会和他们结仇呢。
想到造假,武安国就想到了假冒的“张五”牌剪刀,以及假冒的北平制小机械。老张五气极时曾有和造假者不共戴天之语。莫非是他们?武安国心头一紧,背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安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刘凌关切地问。腹中胎儿临产在即,她可不希望丈夫此刻再多向身上揽事儿。
“五哥不是这种人”,武安国对着刘凌笑了笑,自言自语。张五等人痛恨造假者,但贫苦出身的张五身上有着普通百姓对生命的敬畏,贩卖奴隶的事张五可能会想,为了假货而杀人的行为张五等人绝对做不出。并且这时代移民少,北方人和南方人的身体特征很容易被分别出来,张五若派人来做案,几百个死士,沿途一定会被看出异常,不会不留任何痕迹。
“不是五哥他们,他们没有这个必要,得不偿失。只有对自己的利益威胁达到倾家荡产的地步,才会有人不惜采用这种极端方式。他们不会,松江府那边的商团也不会”,刘凌小心地帮着丈夫分析。
目前因新政实施而崛起的利益集团不止北平一脉,松江府靠水力纺织起家的余氏集团,姑苏朱二出身的丝绸和茶叶商团,天津周家为首的海洋航运商团,还有各地新兴产业团体,各自的利益取向不尽相同,冲突颇多。有时即使是武安国亲自出面,都很难让平衡各方利益。但这些商团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因为小的利益损失惹祸上身。没有他们的资助,白莲教也不会替他们清理造假者。
“我是瞎猜,没有绝对的利害关系,这几个村子不会被人杀得这么惨,一个活口都没留,比蒙古人都狠”!武安国拍拍刘凌的后背,以示其不要操心太多。“你别多想了,咱们的孩子会累的”。
刘凌甜甜的笑了笑,拉着武安国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边,低声说道:“人家是替你分忧么,你说不想,我就不想,不过要是把最近的几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我看此事未必没头绪”。
几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武安国眼神刷地一闪。年关,朱元璋大赦天下,却唯独不赦贪官,肯定是抓到了朝中一些官员的把柄,暗示一些高官不要站错队伍。然后就是驸马李琪被夺情,奉召回京。然后是一向恋权的吴沉称病不朝,今天安平侯谢成帅禁军平叛,居然有大队锦衣卫随军?难道是地方官府自己动的手,嫁祸给白莲教?是什么原因让地方官府下手这么重?这些天杀的狗官。
看看刘凌那有些担忧的眼神,武安国强行收敛住心思。扶起妻子,二人慢慢向后花园走去。“不想了,咱们去散步吧,官府的事情自然有皇上去管,咱们在这里操哪门子心”。
作为妻子,刘凌岂能听不出丈夫内心的极度失望。丈夫说过,在百姓的生命和尊严都得不到统治阶层重视的时代,一个过于强大的国家对百姓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而这个国家的强大过程中,偏偏丈夫居功至伟。轻轻握了握武安国的手,刘凌低低的安慰道:“你别难过,什么事情都得有个过程,等到百姓都像高胖子那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无视一切权力和官威时,你求的那些东西自然就有希望了,你自己不也说,那只是一个目标么”!
武安国轻轻吻了吻刘凌的额头,淡淡一笑:“我早就习惯了,这样也好。前些日子余瀚宇他们劝我乘胜追击,趁着曹振在朝的时候和他联手搬倒一批官员替沈斌报仇。我还不忍心,现在看来,不用我费神了,他们自己作孽,自然会有报应。当今皇上总不会看着自己的家里闹耗子”!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城狐社鼠,依赖的就是皇权,如果皇帝下了心思想收拾他们,也没有必要替他们鸣不平。夫妻两个心意相通,不用太多语言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花园里的寒梅已经开了数剪,阳光下分外娇艳。
风有些冷,花园里的小路上薄薄的铺着一层冰,武安国轻轻的把刘凌揽在怀里,生怕寒风吹到她或者冰面将其滑倒。婚后的日子难得几天宁静,找个机会关起门来,不理会外界的喧嚣,是夫妻二人共同的奢望。偏偏这世界不允许他们宁静,总是在阳光明媚时来上一点儿风雨。谋划,斗争,斗争,谋划,整天在是是非非的漩涡里挣扎,武安国真的有些倦了。今天打击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前些日子新政局部获胜而带来的喜悦都被一股浓浓的倦意所掩盖。武安国没指望新政的支持者都是清廉之士,也没指望这个时代的官员能真心对待百姓,在他善良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小小的乞求,就是希望官僚们能看到新兴工商业所带来的巨大利益把发财的基础建立在兴办实业,而不是侵吞百姓利益上。即使目前北平、天津和辽东的商团多少都带着官僚资本的性质,武安国也由衷为新兴利益阶层的成长而惊喜。而今天,他却分外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