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过去约莫甘余里,果然发现了些端倪,他略为扯开布幕,遥遥瞧见前路数十辆镖车,护镖武师多达十数人,均亮出兵刃将镖车前后左右护着,缓缓搅辔动,想是对当前情势已有所觉。可疑这些绿林健骑仅只不时夹得镖车,来回驰骤呼啸。谢云岳心中一动,仰面叫道:“赶车的大哥,前面有无打尖处?”
其中一人俯面答道:“大爷,此去十余里,就是高家沟子,是个打尖的好去处,不过……”
谢云岳见他吞吐其词,心知他们为途中形势担忧。他们赶车这一行,长年奔波在外,见多识广,像这江湖劫杀一类的事件司空见惯,经验使他们一眼就知,逐笑道:“你们不必为此担忧,大爷早就看出,既然前面不远就是镇集,贼人决不会在镖车未出高家沟以前动手,何况我们是过境旅客又不干他们什么事,只管放骑马超越他们去罢。”
骡夫见谢云岳这么说,大为宽心,客人能那么从容,已猜到一点,这乘车客官定非常人。姑娘本是假寐,听他们说话,已是睡眼睁开了,窥望外面的情景,笑道:“云哥,我猜你又要多事,是不?”
谢云岳坦笑不言。骡驴如飞,已自赶在镖车身后。
姑娘紧窥着车外,忽然“噫”了一声道:“云哥,你看那镖旗上仅绣了四只马,别无标帜,与别人分外不同,这不是透着怪事嘛?”
谢云岳也瞧出每架镖车上插着一面白锦缎旗儿,迎风飘扬,旗上红丝线织着四匹骏马,形像姿势互有不同,心知是在韩翔所绘的八骏图摹印下来,刺绣而成的,他思索片刻,猛然记起乾坤手雷啸天在振泰镖局谈起的武林人物。
雷啸天说起河南开封的相国寺侧,有一家天马镖局,暗寓“天马行空,无往不竟”之想,总镖头司马仲明,江湖尊称奔雷剑客,武功精深,尤以机智深稳著称,年岁已逾七千,与其父谢文为多年老友,如果是他,那非要伸手相助不可,遂暗暗与姑娘说了。
前面镖车竟让开道来,骡车从中疾驰而过,谢云岳见内中果然有一须发银白老者勒住马注视着,满面红光,双目精光奕奕,腰子挺直。一点都不显老迈,只见他一人空着双手,背上长剑竟未亮出,愈显得从容若定。不到一盏茶时分,已自赶到高家沟子,镇口就有一家高升客栈。
骡车一勒而停,谢云岳与姑娘相率下车,店伙抢步出迎,领着两人入内,店内川堂中有五个面目狰狞劲装大汉,坐在长台上低语,一见两人,好似为姑娘艳光吸引,不由停住了语声,竟木然出神呆视着姑娘。
店伙引着两人来在一所跨院,东西各有两间,都是一明一暗,谢云岳与姑娘便要了东首两间,吩咐送酒饭上来,又叮咛另送酒饭与两骡夫食用。
谢云岳独自走出房外,立在客栈前观望,暗暗留意五个大汉的神情举止,是否是向天马镖局踩线之人。天马镖局早派有趟子手去高升客栈,五个大汉见着天马镖局趟子手,嘴角均泛出一丝冷笑,谢云岳已看出端倪。这时天马镖局大队赶到。人喊马嘶,喧成一片。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当先进入,身后随着一大群,面色显得十分沉重,猛然瞥见谢云岳立在门内,不由注意了两眼,大概为谢云岳俊秀不群之气度倾心,竟向谢云岳含笑点首为礼。谢云岳见老镖头气慨非凡,也报之微笑,大声说:“老镖头,长途跋涉,一路幸苦了吧。”
司马仲明停了脚步,呵呵大笑道:“老朽这一行,长年累月在刀尖上讨生活的,那敢说辛苦,老弟,你尊姓。”眼光望了店后外停着骡车。
“不敢,贱姓严,严子陵的严。”谢云岳笑答,又道:“在下夫妇两人,昨日由太原动身,去洛阳姻戚家,适才路途曾睹及老镖头风采,甚是心仪。”
司马仲明手捋颔下银须,微笑道:“哦,是严老弟,幸会,幸会……”
他见谢云岳不问起他的姓名,于是自动说出,道:“老朽贱名司马仲明,这到巧得很,老朽也是去洛阳,若不是路上有事,还须稍作逗留,到可与老弟一路亲近呢。”说话时,眼角不时在打量五劲装大汉。
谢云岳朗声笑道:“老镖头,在下虽是书生,但老镖头的名望,在河洛关中一带,几可说是妇孺皆知,无人不晓,在下何幸,得亲芝颜欣喜何之!老镖头,你有事请便吧,稍时,在下还要讨教咧。”
老镖头笑说:“好说,老朽暂时失陪了。”拱拱手转身入内。
五个大汉望着老镖头背影互相冷笑了一声,迈步跨出店门,望前途走去,谢云岳亦回至跨院。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几乎将整个高升客栈包下了一半,谢云岳与顾姑娘正在用膳,不时闻到司马仲明豪笑声,声音就在跨院隔邻房内传出,清晰可辨。
姑娘忽笑说。“云哥,你猜猜天马镖局对头是谁,匪党是否等摸准了虚实才动手,依小妹看,镖局此行凶多吉少,不定就在傍晚便将出事。”
谢云岳惊诧道:“这个你从何处着出?”
姑娘格格一笑,道:“亏你还是名驰八表的大侠,这点还瞧不出,这些绿林巨魁上线开扒,一定要预先约好动手地点,出得高家沟四十里;便是崎岖山径,有一处蜈蚣谷道,正是下手的好地方,贼得手后,便可由小道劫往西南王屋山,我知王屋山有一九子母金环蚁元凯,此人是独霸一方大盗,除了他没有谁敢在此处做案。”
谢云岳笑道:“看不出你能知道这些绿林人物,这样说来,准是在蜈蚣峡行劫吗?”姑娘点点头,谢云岳沉吟不语,垂着头风快地扒了两碗饭。
就在此时,店小二引着司马老镖头迈步走来,身后尚跟着一位四十上下,面像清奇的武师。两人惊“哦”了一声,纷纷起立迎接。
司马仲明豪笑道:“严老弟,我们虽都是天涯作客,却一见如故,有一句话本不该讲,可又非说不可,但不知贤梁孟今天起程,还是明天起程?依老朽说,在这儿歇上一天再走比较妥当。”
谢云岳假作惊诧道:“老镖头这话必有缘故,可请明白告知。”
司马仲明庄容道:“这话非一言可尽,老朽与老弟引见一位朋友。”说着,用手指着在身后中年武师,道:“这位是老朽得力膀臂,日月仙人掌卢堏。”
谢云岳连说幸会,为姑娘引见过了,笑道:“两位请坐,老镖头所说要在下延迟一日上道,莫非途中有什么不清净么?”
司马仲明拔髯长吁了一口气,笑道:“老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与老弟一见投缘,大概是老弟与当年老朽知友长得十分相似,风闻这位老友枯骨再生,老朽也曾多方打探,只是未明所以,大概是空穴来风……”
谢云岳知道他所说的老友,就是其父追魂判谢文,心中好生感动。
只听他接着说下去:“……这些事都非一言可了,且说此次经过吧!本来我们保镖这一行,就是在刀口上混饭,老朽创设这天马镖局,数十年来虽说下上没有受过打击,但承蒙武林朋友抬爱,诸事关护,每次出事,使承蒙这班道义朋友奔走,都落得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敝局业务蒸蒸日上。”
“照说老朽这把年纪,本可在家纳福,何必担那奔波凶险之忧,十年前经老友及子媳等劝说,即已将业务交与犬子,不出走动了。只为这次犬子染疾床褥,不得已才护镖至京。”
“回程之时有一家富商,急需送金珠到洛阳。时近年关,京中各大镖局都不愿承保此次镖货,经友人之荐,情面难却才予接下,因赶近途,入得井阱关后,不意接二连三发现可疑匪踪,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判明究竟他们是否为着这批来,据老朽的猜测,前途必有事故,是以,老朽才劝贤梁孟歇息一天再走。”
谢云岳佯惊道:“既是路上这么不平靖,在下夫妇二人益发单独不敢放心前去,是否……”
话未说完,日月仙人掌卢堏大笑道:“老镖头,你走眼了,严老弟梁孟二人都是内家高手,只看那严弟妹双目神光内蕴便知。”
谢云岳方想说伴同天马镖局一行前往洛阳,却被卢堏接口阻住,一听他看出姑娘身蕴武学,不禁钦佩他的眼力,于是笑道:“卢老实说的不错,拙荆粗知拳技,岂能说是内家高手,只是在下却一窍不通。”
司马仲明豪迈地大笑,说道:“老朽两目如盲,竟未看出来弟妇是个内家高手,莫非老弟自己你也是……”继续又摇头道:“我看老弟是违心之语气吧。”
谢云岳正待作答。忽闻前面人声喧扰,像是有人争吵,老镖头心才一动,蓦见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