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了口气,想到这里,他心下略安,聂介之一生智谋过人,所思所谋无不成真,惟独在长子先天不足、身体嬴弱这件事情上操碎了心却到底迟了一步,致使聂慕松早早去世,使聂元生年幼失怙,因此虽然聂慕松已经去世,他还是设法弄到了原本可以为聂慕松续命治病之物,却留给了聂元生算是补偿之一。
原本聂元生以为此物自己未必能够用上,他随身带着也是因为缅怀先人罢了,不想这一回竟当真靠它解了危局——以聂元生在姬深跟前受宠信的程度,加上牧碧微也是姬深如今的宠姬,只要牧碧微不死,两人又没被抓到现行,何氏想咬死两人通.j,哪有那么容易?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事情,无论聂元生还是牧碧微可都不陌生!
仔细梳理完思路,聂元生才察觉自己竟在这寒天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由自嘲一笑:从几年前起,他就没有如此失态过了。今日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是为了牧碧微方才的濒死,还是何氏的计谋太过毒辣?
听洞外至今也无动静,想来何氏安排的人还没搜查上来,聂元生心下动了一动,意欲起身离开,但转念一想,牧碧微至今不曾醒来,亦无法自保,来人若是何氏所指派,寻个替死的出来充那j夫……自己代价却是白费了!
他沉思片刻,伸手再探了探牧碧微的脉,察觉到已经十分沉稳,想来,体内还有些余毒未尽,所以一时间难以清醒,不过如今移动倒是无碍了……聂元生斟酌数息,立刻做出了决定,伏地听声片刻,确定周围无人在,揽起牧碧微,出了山洞,又将藤萝遮盖了一番,认了认方向,却是头也不回的向着西极山深处去了。
今日之局,只要牧碧微活着回去,以两人的智谋与姬深的性情总能够寻到合适的解释的,而且至今也无人搜到附近,没了可能被人堵在山洞里抓个现行的威胁,聂元生现在考虑的,可不仅仅只是破了何氏的局,他也需要再次与牧碧微长谈一番了。
有离恨香与黄栌树在前,聂介之穷尽智谋使尽手段弄到的救命之物在后,若还不能哄得牧碧微动容,坦心相对,他简直枉费今日的冒险了。
牧碧微固然也是心志坚定之人,但从那叫阿善的旧仆愿意舍了儿子进宫陪伴她,方才生死关头亦毫不迟疑的选择牧碧微,可见其为人尚可——阿善的底细,聂元生自然也是早就打听过的。
他边走边思忖,不多时,便离了原本的山洞,消失在春寒料峭的岚翠间。
聂元生带着牧碧微离开那山洞不久,数名邺城军夹杂着两名飞鹤卫才牵着一头獒犬寻了过来,藤萝隐藏的山洞虽然隐蔽,却瞒不过獒犬的鼻子。
因飞鹤卫乃是禁卫,比起同样拱卫邺都,却并非驻守皇宫的邺城军来,仿佛无形中就高了一等,见獒犬对着一片藤萝吠叫,知道其中定有玄机,两人对望了一眼,并不上前,只是淡淡的吩咐:“挑开看看!”
便有两名邺城军拿刀鞘挑起藤萝,露出里头的山洞来。
这山洞不深,站在藤萝之外望进来也是一目了然。
如今自然不必进去就可以看到洞中是空的,其中一名飞鹤卫看了,脸色顿时一变:“坏了,来迟一步!”
这几人所牵的獒犬都是皇家狩猎所用,嗅觉极为灵敏,能借一件近身之物,追踪千里,从未出错!如今既然找到了这山洞,足见他们要找的人曾在其中停留过,计算黄栌林到这里的路程,再加上仔细辨认洞前藤萝有几处被人踩踏的痕迹,也知道没有找错。
一名邺城军士卒忙道:“不妨事,咱们有獒犬在手,还怕他们上天了不成?”
“不错!继续追!”那名飞鹤卫沉着脸,挥手命令道。
这一行人匆匆顺着獒犬的带领向西极山深处走去,走在最后的一名邺城军,也就是两名挑开藤萝的士卒之一,正要跟上同伴,却忽然眼尖的看到了一物……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寻常一样窗前月(中)
牧碧微醒来时本能的呻吟了一声,却立刻被人按住了唇,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却觉温热的气息从耳畔扑面而来,是聂元生的声音,压到了最低,沉声道:“莫要动,也莫要出声,飞鹤卫领了獒犬在寻咱们!”
这是怎么回事?
牧碧微大吃一惊,这才留意到自己此刻所处的地方,早已不是昏迷前的黄栌林,而是一个昏暗的山洞!洞中有不少延伸进来的薜荔藤萝,只是如今因季节的缘故都是枯萎的,身旁阿善不见踪迹,反而是聂元生一手揽着自己的腰,另一手放在自己唇边,预备随时封了自己的口——她定了定神,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随意出声。
聂元生见她完全清醒过来,心下稍安,便见牧碧微借着熹微的光线将自己放在她唇边的手拉下,提指在他掌心飞快的书写起来。
感受着牧碧微要表达的意思,聂元生在此刻却是无心解释,反手捉住她手,写了数字,便见牧碧微似有些失望,复问起了眼前景遇——聂元生却反问了她的身体,知她自觉无事,略作沉吟,却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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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现在所藏的地方虽然也是山洞,但比起之前聂元生为牧碧微解毒的那个山洞来却宽广深远的多,牧碧微也还罢了,聂元生本就身材高大,站在其中居然丝毫不觉得扃牖,聂元生携了牧碧微的手,却是向深处走去。
从他们所处的洞口来看,这山洞之后一片黑暗,竟有深得难以一眼见底之感。
牧碧微满腹狐疑,却顾忌着带有獒犬的飞鹤卫,只能将一切疑惑都咽下去,跟在了聂元生身后。
这山洞虽然既深又高,但胜在了并不宽阔,所以到了里面越来越昏暗,最后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扶着洞壁却也能够继续往前走,聂元生对此洞仿佛极为熟悉,虽然地上不时出现高低不平之处,他却走的犹如坦途,不时还要扶上一把牧碧微。
牧碧微踉踉跄跄的跟着,边走边心念急转,她如今也隐隐猜测到自己应是着了何氏的道了,既然昏迷前不曾见到聂元生,醒来后又不见了阿善,那么想是阿善扶住自己后遇见了聂元生,继而被他救了……只是聂元生要救自己怎么会弄到了被飞鹤卫带着獒犬追捕的地步?他对西极行宫如此熟悉,以他谨慎的为人,就算想救人,也很不该把自己都拖下水来呀?
正思索间,却感觉到聂元生猛然站住了脚步,语气平静的问:“微娘可会水吗?”
“不会……”牧碧微下意识的答了一句,随即诧异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赶紧侧耳仔细听了一听,却不见附近有水声,心正稍安,便听聂元生道:“前方一步就是一个深潭,这山洞虽然隐蔽,但飞鹤卫所带的獒犬极为灵敏,迟早会寻到此处来,若不从水路消去痕迹与气味,就是跑过西极山也没用!”
牧碧微听他开声说话,知道至少在此处说话是不要紧了,她本就满腹疑虑,但听聂元生这么一说,似乎也没功夫在这里慢慢聊,忙挑紧要的问:“飞鹤卫都来寻了?”
“自然不会,我方才差点被他们赶上……看人数应该还有邺城军在内,最多不过数十人。”聂元生淡淡道,“陛下虽然年轻,但也不是不知道轻重。”何氏是一定会让姬深把自己与牧碧微的同时失踪联想到不才之事上去的,在这种情况下,姬深疯了才会发动整个飞鹤卫与邺城军来搜山!
牧碧微听了,心下略松,若是这回随驾的兵马都出动了,两人如今想要一起逃,那简直就是找死!
她想了想道:“方才拖累你了,如今我既然已经清醒,不如你我分开而行,只要不在一起被遇见,就说在山中迷了路,而你是恰好进山闲逛便是。”
“说不通的。”聂元生冷笑道,“有何氏在,那獒犬定然是嗅过了你我两人之物追过来的,陛下此刻怕已经信了八成!”
牧碧微闻言心头一震!下意识的咬住了唇,她对于和聂元生结盟也好、往来也好,始终都是问心无愧的,一来她进宫本非自愿,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冤枉,不仅仅是因为雪蓝关破与她一个在邺都长大的女郎毫无关系,也因为雪蓝关的守将牧齐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应该被弄到要送女儿进宫来求生的地步;二来姬深至今待她可以说颇为宠爱,但也只是宠爱而已,这宠爱还是建立在新欢和她的容貌上的,何况姬深后宫不少,将来还会更多。
牧碧微自小与徐氏明争暗斗,一直都自诩极高,对姬深这么个帝王,实在是难生爱慕之情,在姬深跟前种种之态与甜言蜜语不过是做戏罢了,所以聂元生暗示之后,为了自己在后宫的前程,也为了牧家,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说到底,宫闱之中无所谓对与错,有的不过是胜与败罢了,何况她与聂元生往来,也没有私情在里头,因此昨日在松下中了凉夜棘之毒,聂元生为她按揉不便处的|岤道解毒时,牧碧微纵然中途就恢复了意识,但为了两人继续合作而不至于有所尴尬,还是选择了继续装作昏迷之状。
所以她问心无愧——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对姬深忠贞,何况她也没与聂元生发生私情,问题是……这一回若不能破局,自己与聂元生身败名裂事小,连累了牧家闵家可真是……
察觉到她的担忧,聂元生却只平静道:“微娘你既然不会水,一会谨记不要乱动就是,我抓着你的手不会松开。”
不等牧碧微回答与反应,她只觉得聂元生往前跨了一大步,跟着自己也被一股大力带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牧碧微大惊之下狠狠咽回一声尖叫,想的却是:“这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聂元生就这么往下跳,纵然他早知道下头有潭水,可在上面连点儿水声都没听出来,万一这里的水忽然没有了呢?”
只是心念未转毕,就觉得整个人落进一潭温热的水中!
不及思索西极山中居然也有温泉,她整个人都在巨大的冲力和下坠力之下沉入水面!五感皆被水流封住,尤其是猝不及防之下,进入水中牧碧微还是下意识的想呼吸,恰恰呛进了一口水去!
仿佛无边的黑暗里,看不清上下左右分不出东南西北,人又沉入水底,更仿佛完全被封闭于一个没有开始与结束、没有时间与空间的虚无中,牧碧微虽然胆大,可不会水的人,初次沉入水中,上有追兵不说,还是在四周一片黑暗里,那种发自本能的恐惧,还是第一时间占据了她的心!
在恐惧之下,牧碧微完全忘记了聂元生的叮嘱,这个时候,无边的黑暗里,只有自己被聂元生紧握的手提醒着牧碧微她并非独自存在,水中无法出声,牧碧微循着聂元生的手,向他臂上摸索而去——溺水的人,总希望抓住点什么,哪怕不能使她浮上水面,至少紧握着旁人时,也能够安心些。
在这一刻,聂元生便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
无论是心中,还是实际上。
牧碧微没被抓住的手已经扣住了聂元生的肩臂,因下坠的距离,两人还在往水底坠落着,距离浮上水面、再次顺利呼吸,仿佛有几世那么遥远,这种遥远滋生出来的绝望,让牧碧微以对待近乎死敌的姿态,抓住聂元生肩臂的指甲几乎穿破了衣袍,深深的掐入他皮肤之内,她的指尖甚至能够感觉到鲜血混入温泉水中——即使四周的水是温热的,可血液那种粘稠与腥气似乎在水中荡开,让牧碧微即使目不能视也分辨得清楚。
感觉到体内最后一丝气力与空气都已殆尽,牧碧微绝望的自嘲:若是这么死了,却也不必为了这一刻的失态向聂元生赔礼或担心被他因此小觑了呢……
昏昏沉沉之间,她只剩了本能,抓紧聂元生的本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之中仿佛是几生几世,又仿佛短短刹那,牧碧微感到周身一轻,她试着呼吸,即使在黑暗里,也不禁喜出望外,顾不得去想头顶山洞里的追兵是否已到附近,脆生生的笑出了声来!
这入水再浮起的过程,实际上应是没有太久的,可对于不会水的牧碧微而言,从高处直坠而下,沉到水底复浮起,这短暂的经历中的惊心动魄,比之从前任何一次都要艰难都要痛苦——如今重新呼吸到了空气,牧碧微甚至觉得方才站在山洞上的苦恼现在已经算不得什么……这骤然沉入水中再缓缓浮起的过程,她觉得自己仿佛死去又活来了一回……
笑过之后,牧碧微才听耳边聂元生带着一丝无奈道:“微娘,你若不放开我,咱们始终只能在这里打转,到不得岸,那样獒犬在上面吠叫,总有人下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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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碧微一怔,随手摸索了下,才惊觉自己刚才只顾抓紧了聂元生,如今竟是以紧紧搂抱着他脖子的姿势浮在了水面上的。
察觉到这一点,牧碧微顿时觉得面上一阵躁热——她讷讷要放开手,只是才一松手,整个人又有滑入水中的趋势,感觉到足尖够不到底的空虚,牧碧微顿时又低呼一声,再次收紧双臂,这回却是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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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告诉你们
因为昨天码前一章时太过疲惫
当时的思路完全无法回想
所以对着这个章节名
我那个苦思还是思不出来的悲催啊……
话说我当时是想怎么写的来着……
第一百八十章 寻常一样窗前月(下)
聂元生也知道初次落水的人难免慌乱,纵然牧碧微平素冷静,但在此刻踩不到实提也是慌张的,他反手搂住牧碧微的腰,好言道:“你松开,我扶着你,不必担心沉下去。”
牧碧微犹犹豫豫道:“……好。”只是手乍松,那种空虚无定沉没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她心下一跳,就待要继续抱住聂元生,却觉得腰间一紧,聂元生将她揽着贴住了自己身体,轻声道:“这潭不大,离岸不远,你不要害怕。”
这水潭极深,地方确实是不大,聂元生带了一个人,也才划了不多久就踩到了实地,一直到摸着黑上了岸,牧碧微方才感觉到心中大定,她一直觉得自己胆子不小,可这一回落入水中却惊恐万分,不免暗想常人都说水火无情,果然使人战栗。
她这会也顾不得旁的,拧干袖子抹了把脸,急急问:“如今怎么办?”
“有一条下山的近路。”聂元生的声音很平静,让牧碧微心上稍安,他道,“如今过了水,獒犬未必能够寻到咱们,不过惟今最大的问题却是如何解释獒犬为何一路寻到这里?”
牧碧微沉吟,聂元生先前说的獒犬乃是寻着两人旧物而来,这并不奇怪,何氏这一回分明是铁了心要致两人于死地,虽然不知道聂元生又是怎么得罪了何氏的——不过何氏也不是头一天认识自己与聂元生,自然晓得两人都是口才便给之人,还都很得姬深信任宠爱,没凭没据的想要污蔑两人有染,可没那么容易。
但獒犬这一手却是极为狠辣,这种犬类嗅觉灵敏,若是何氏使人当场叫那几头獒犬嗅了两人之物,结果它们沿途寻上来,那么即使两人未被抓到现行,也难以解释。
沉吟片刻,牧碧微道:“我昨儿也进山过。”
“隔了一日……”聂元生沉吟片刻,道,“如此来看,我却要证明自己不在山中以避嫌了!”
牧碧微苦笑着道:“如今咱们都是衣裳俱湿,你身上还穿着裘衣吧?这怎么办?”
“咱们下了山,距离几座别院很近。”聂元生淡淡道,“令尊多年前就自请戍边,所以在这西极山附近是没有别业的,这一回我说服陛下带他们一起过来,也是为了意外做准备,他们这回住的地方是我安排的,位置僻静,你到了那里,就推说思念父兄,所以悄悄过去探望……嗯,不成,你那使女不曾拿手拨弄过那炉离恨香,你昏迷时她还没发作,想来中毒不深,所以我当时叮嘱了她一句,未知她如今是生是死,若是死了且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倒也罢了,若是活着两边倒是对不上口供了……”
他正在斟酌着对策,牧碧微已经惊叫道:“你说什么?阿善出事了?”
“何氏内室点的香虽然能安神,却不是普通的安神香,而是离恨香,此香单用无毒,能助眠,但却与黄栌相冲……”聂元生说到这里,牧碧微虽然因四周黑暗看不见他脸色,但也能够想象他的疑惑与不解,“微娘你素来机警,为何会轻易被她诓到了黄栌林中去?”
牧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