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气渐渐近了,已能隐约看到林间建有篱笆院子和数间破旧的房屋,牧小十欢呼一声,便要冲过去。
云虚子却将她按住:“我们再往前走走。”
雨中跋涉一整天,牧小十早已冻馁得厉害,不依:“前面都是树林子了,哪里还有其他人家?二师父,我不要走了,我要喝碗热水,我要歇一歇脚。”
云虚子正要劝说。
牧小十一缩身子,从他手下溜开,迎着凉雨跑了过去,敲响篱笆门:“有人吗?我们是赶路经过的清虚观弟子,想借宿一晚。”
片刻,房中有了响动。一位短身驼背的老妪推开房门,一步步挪出来。但见她白发如帚,面上皱纹深似沟壑,衣着破旧,十指枯瘦,俨然是生活艰辛的老妇人。
老妪扭开篱笆门,沙哑着声音招呼:“有客人到了呀。”
牧小十见对方年事已高,恭敬地作礼,道:“婆婆,我叫牧小十,你叫我小十就行。我和二师父赶路到此,天下着雨,又要黑了,我们又冷又饿,想在您这里借住一晚。至于钱的话,”她将手指向后面气乎乎的云虚子,“我二师父会如数付给您的。”
老妪转眼看向云虚子,见两人道家打扮,哑着声音让开路:“原来是道长和小道童。老人家我这里别的没有,就房间还多些。你们不嫌弃的话今晚就住下,婆婆去给你们弄些晚饭吃。”
牧小十高兴起来:“真是太好了,太感谢婆婆了!”
老妪笑了,露出一口零落暗黄的牙齿:“小丫头,嘴真甜。”
夜幕落下来,昏暗的灯烛燃起,饭菜一一摆上,因为有客人到,老妪特地做了三菜一汤。一份掺着糟糠的米饭,一盘炒得焦糊的蔫菜叶,一碟不知何种名物的腌咸菜,再加一碗飘着几缕蛋花不见油水的汤。牧小十虽然肚子饿,但也很难咽下这种饭菜。
这些年,她虽然跟着牧云凉隐居人迹罕至的荒山,但牧云凉是何等身份的人,是何等讲究的人,纵使离开喧嚣的世间,然生活品质半点不肯降,衣食住行皆是一等一的精致,着实没让她吃过半分苦。
牧小十心情郁闷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中的米饭,又余光瞟向旁边的二师父。
云虚子气她刚才不听话,自作主张,所以现在也不来看她,只大碗吃饭大口喝汤,一个人吃得兴起。
牧小十有些心烦意乱。
老妪倒是照顾到她,一次次夹菜给她:“丫头,多吃点呀,别跟婆婆客气。”
牧小十犹豫着,将蔫菜叶塞入口中。甫一嚼,顿时一股酸馊味溢了出来。她从未尝过这么难吃的菜,本能地舌头一伸,将那口蔫菜叶吐了出来,忙拿起汤灌了一口要冲淡怪味,孰料蛋花汤刚灌下去,她一眼瞥见碗畔沾着的两根苍苍白发,顿时……“哇”地一口,又吐在了地上。
老妪似不清楚情况,忙问:“丫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云虚子终于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小孩子调皮,不肯好好吃饭,不用理她。”
老妪笑叹一声,又夹菜过去:“小孩子都这样。丫头慢慢吃。”
牧小十又委屈又生气reads;。天下着雨,这么冷,又要黑了,她不过想提前找个地方住下,不过是没听他的话往前走而已,他就这么给她脸色看,还对她的困境幸灾乐祸。这道士根本就不像个好人,骗她离开大师父,趁机欺负她。
勉强挑着饭粒吃了几口,牧小十将碗推开,说一声“吃饱了”,便跑入旁边的房间。她以为二师父会跟过来,会说两句好话哄她,因为大师父每当见她不开心,都会第一时间放软态度来哄她。
孰料她又猜错了。许久,天黑了个透,二师父吃饱喝足才慢悠悠地回了房。回房之后也不理她,关了门便到床上打坐。
牧小十气得呼吸不稳了:“二师父!”
云虚子斜睁开一只眼,爱答不理:“有事?”
牧小十毕竟孩子心性,见此怒火一下子冒出来,站到他面前,愤愤地质问:“你怎么就知道顾自己?自从进了这院子你就不看我也不理我,我吃不下饭你也完全不管,你是不是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自己选的地方,现在还来怪我了?”云虚子似乎听见很好笑的事,“而且我为什么一定要理你?为什么一定要考虑你的感受?”
牧小十涨红了脸:“你是我二师父!”
云虚子简直要笑出来:“我是你师父,又不是你爹,用得着管你这么全吗?小十,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要将你捧在掌心,都要围着你转。牧云凉愿意把你含在口里宠,那是他的事情,不代表我也要这样。你可懂?”
牧小十瞪了他一眼。
“牧云凉把你宠成公主,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只法力低微连人形都不能一直维持的小妖。”
妖,他终究还是介意她是只妖。自尊心被刺痛,她像炸了毛的猫般跳起来:“我是妖又怎样?有本事你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