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般铺开的血色之花,顷刻布满山顶。纤细的花柱头凝聚出一滴清露般的晶莹汁液,顺着花蕊倒流入花心。
精露浸上碎石晶的刹那,即将消散的魂魄光点顿时聚敛,且被修复着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破碎的石晶剧烈跃动,彼此贴近,渐渐合成一体。
当这方莹白玉石重新显现时,“咔嚓”一声巨响,天空裂出一道数百丈长的深痕。其间乌云翻涌,烈风呼啸,团团浓如墨的黑气瀑布般降下,落在天姥山之上。
她自磅礴的妖气中,自妖冶的花心中幻化出人形。乌发如云翩然垂地,黑袍迎风飒飒舞动,眉心现出一道黑色菱花印记。她将双臂一伸,肩后一瞬涨出九对庞大的黑翼。黑翼所至,妖冶至极的彼岸花仿若被腐蚀般凋零。接着,“砰”的一声炸响,化作漫天的枯萎碎末。
风停,云息,她收了羽翼,扫了一眼地上濒死的牧云凉,手一抬,便让他凌空浮于自己身前,接着两指捏诀聚出妖力,灌向他殷红浸透的心口。
慢慢的,牧云凉脸上又有了血色,停了瞬间的呼吸也重新开始起伏。她袖袂一拂,牧云凉便凌空浮着退入山顶茅屋,落在了床榻之上。
将房门合上的那刻,她淡漠地吐出一句话,“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两清了。”语毕,足尖一点,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黑光冲向遥远的天际。
青云山顶,云雾缭绕。
黑光降下,她落地化出人形,环顾周围山草树木。她的瞳子幽深瞳光冷漠,面容极度沉静,似有不世之威,接着提掌一劈,将山峰斩裂开。
无数妖气从缝隙中钻出来,落地化为妖异形状。苍老的松树也有了动静,枝叶一摇,化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一根虎头松树杖。他单膝跪了下来,沙哑道了一声:“松王百世不凋,见过帝君。”
那只巨大的白隼亦从空中降落,化出白衣人形,但见他一双狭长凤眼,一张雌雄莫辨的阴柔面容,赫然是曾经的魔教魔主白非白。他亦单膝叩下:“玄冥妖将白非白,参见帝君。”
与此同时,天边一团浓重妖气匆匆行至,落地先是花豹形状,接着摇身一变化出俊秀人形,忙不迭叩首:“妖王君临世,拜上帝君!”
漫天的妖气化出数不清的妖兵妖将,一同俯首下拜:“恭迎九执帝君!帝君与天地同寿,齐日月之光。”
面上淡漠着,瞳子幽深着,她掠过遍地的部下,问:“云王呢?”
百世不凋道:“禀帝君,云王为复我界基业,一力出山执行任务,现伤势过重,已往天泉疗养。”顿了顿,他又道,“雪将军前往人间探求古图破解之法,因身份暴露,不幸牺牲。”
白非白冷笑一声:“我可听说雪玉儿是流连人间耽于男女情爱,这才……”
她拂袖打断:“好了。松王统筹此处军队,尽快揭去其余四处封印,白非白全力辅助。妖王随我下山……”
君临世吓了一跳:“我?”
她轻飘飘地看过去一眼。
君临世吓得原形几乎变出来,忙四爪扑地:“领帝君命令!”年轻的妖王是真的害怕,真心倒霉。他的王位是因上任妖王战死,当时情况紧迫,他临时顶上得来的。之后,妖界大溃败,自帝君至妖界军队被一举封印。他因未同大军在一处,这才得以逃往人间。
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帝君,更不知帝君真身是颗滴溜溜的还特么可滋养能大补的石头。只是听年迈的老兵们提起过一次,说帝君妖娆女相,背生黑色九翼,展起来遮天蔽日。
他追杀过帝君三次,还口口声声要炼了吃她。君临世要哭瞎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活不长久。
然而,有人比他更倒霉,更活不长久。青云山顶之上,妖界最高权力者——九执帝君将手一指,指向人间那处道家清净地:“妖王随我下山,踏平清虚观!”
此时正值午夜,世间的人早已歇息,睡得正熟。清虚观建于僻静山间,比山下更为阒静。万籁沉寂中,只有一处仍存响动。
清虚观,晦暗阴湿的地牢之中。
有人含浑吟唱,声声颓废,“大道坦荡如青天,我独不得抬头见。”
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背倚石壁,大咧咧地敞腿坐着,着一袭早分不出颜色的褴褛道袍,劈头散发如癫狂状。他提着一壶酒,仰头饮灌,将字眼激得更加含糊,“路漫漫兮其修远,上下求索二十年。”
灌了一大口,再灌时发觉壶中已空,这才微微抬头。烛光昏黄,隐约映出散乱长发下的面容,左脸颊上一道入骨鞭痕,伤疤红褐皮肉翻卷,几乎将半张脸都毁了。双眼之处血森森的,从右至左目眦尽裂。
他向着门外的守卫醉醺醺道:“小兄弟,酒没了。麻烦再添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