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人的活法(精彩选载)-第2部分(1/2)
作者:糖胖子
字狱,不知多少 文人掉了脑袋,但无数举子,仍旧本着“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 高”地做那金榜题名的梦,冀图从皇帝手里接过那件黄马褂。官之大小,权之轻重,是十分 在乎的,连死了以后的谥名,都全力以赴去争的。别看他们口口声声不为五斗米折腰,不稀 罕那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但在有可能得到的权位面前,没有一个人会掉头不顾而去的。所有的演潇洒、装潇洒式的炒作,都不会离这利益的原动力太远。因之,对于敏感的王子猷 而言,虽然他和他的弟兄们都拥有与生俱来的风流,和根本推不开的富贵,但客观存在着的 高低之别,上下之分,这种心理上的隐痛,也会使王徽之活得不那么百分之百的开心。在王 羲之的几个儿子中间,王子猷,一直处于这种觉不出来的压抑气氛之中,所以,他才有“雪 夜访戴”、“竹园闹主”的表演,他不但需要人知道他的存在,更需要人为他的存在喝彩鼓 掌叫好欢呼。然而,他总是失落,有一次,他们弟兄三人“共诣谢安”。 在王导以后,这位曾经指挥淝 水之战的谢安,便是朝野众望所归的人物了。不过,在很长时间里,他一直隐居,时人有“ 谢安不肯出,将如苍生何”的舆论,把希望寄托于他。所以,这位头上有光圈的名流的人物 品评,一句话,便举足轻重。“二兄(徽之、操之)多言俗事,献之寒温而已。既出,客问 安王氏兄弟优劣,安曰:‘小者佳。’客问其故,安曰:‘吉人之辞寡,以其少言,故知之 。’”而且,谢安对王献之“其钦爱之,请为长史,安进号卫将军,复为长史”,如此重用 ,如此信任,在一向自视甚高的王子猷心灵里,能不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吗?他先在大司马桓温属下,任参军,后在其弟车骑将军桓冲手下,任骑兵参军,成了一个弼马 温的角色。这种与他家门光荣不相称、与他兄弟们职务不相称的安排,也不能让他心理平衡 。有一次桓冲问他:“卿署何曹?”对曰:“似是马曹。”又问:“管几马?”曰:“不知 马,何由知数!”又问:“马比死多少?”曰:“未知生,焉知死!”最后一句,是孔子答 复子路的话,他竟然拿来调侃上司,这潇洒也相当够意思的了(以上均《晋书》)。试想一 下,琅琊王家,东晋政权中的第一豪门,皇帝都不得不让出龙椅的半边请姓王的坐,现在他 却坐在冷板凳上,受命于行伍,那情绪会好起来吗?更何况他的婚姻状态,显然属于太过平庸一类,在史书上找不见一笔记载,比之娶了金枝玉 叶的弟弟王献之,比之讨了谢家才女的哥哥王凝之,王徽之也无法神采飞扬起来。尤其他弟 弟在当驸马前,与爱妾桃叶浪漫的恋情,与前妻郝氏缱绻的挚爱,那首为心上人写的《桃叶 复桃叶》的爱情歌曲,竟流行江南一带,所有这些风雅绮丽的韵事,都与王子猷无缘,作为 一个男人来讲,岂止是感到扫兴、窝囊、别扭呢?更多的倒怕是泛上的酸不溜丢的苦恼吧?所以,他时不时地要潇洒一番,要制造一些足够上娱乐版的头条新闻,在当时的南京城里, 他肯定是娱记紧紧追踪的明星。“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 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 ,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 去。客主不交一言。”(《世说新语》)直到他弟弟垂危之际,出于手足之情,使他道出了心底的隐衷,“吾才位不如弟”,正因为 才力的不逮,权位的差别,才不得不一个劲地装潇洒,演潇洒,填补心灵中的空虚。然而, 王献之一死,他也未能活多久,至此,于是,这位公子,那可怕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才 中止进程。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懂得当今文坛,那些热衷于炒作的作家,干嘛要死去活来地折腾了。估 计这些先生们,女士们,与王子猷一样,大概都有他(她)们见不得人的精神上的隐痛,和 不可告人的内心里的苦衷。文人嘛,大部分具有表现欲,甚者,还具有强烈的表演欲。这两者,从本质上看,是一回事 ,只是低度酒和高度酒的区别而已。从语义上推敲,表演应该要比表现更外在,更夸张一些 。表现,主要是突出自己,让别人知道他的什么,而这个什么,基本上还是属于真我。表演 ,当然也是突出自己,但突出的什么,很有可能并非真实的自我,而是假我,或者压根儿的 非我。然而,无论他怎么兴高采烈地表现或者表演,总是会有他内心里不快乐的一面。偶读明代唐寅的诗作,题为《梦》:“二十余年别帝乡,夜来忽梦下科场,鸡虫得失心 尤悸,笔砚飘零业已荒。自分已无三品科,若为空惹一番忙,钟声调破邯郸景,依旧残灯照 半床。”小时候,随大人在书场听弹词《三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比不上这位风流倜傥 的吴中才子唐解元,更快活无比,更开心自在,更得心应手,更放浪不羁的了。他的潇洒, 他的炒作,他的表现,他的表演,无不臻于登峰造极的地步。然而,从这首诗,从这其实也 是他伴其一生的梦里,我们不也体会出他内心深处的阵阵隐痛,聊作佯狂的背后苦衷,和那 掩饰不住的怅惘嘛!&nbsp&nbsp
雪夜访戴潇洒一把(4)
所以说,潇洒难得,难得潇洒,想到这里,对于时下喧嚣的市场化炒作,对于时下文化 人的忙忙碌碌,烈烈轰轰,奇奇怪怪,热热闹闹,也仿佛多了一分理解,也就随之豁然了。 于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nbsp&nbsp
孔雀虽毒不掩文章(1)
明朝大j臣严嵩,其实是个正经诗人。他的诗,应该说写得不错,甚至可以说写得不俗。当个j臣也颇不易,为臣本难,而为臣还要j,真得有点功夫。严嵩与周作人的命运不 同,是属于因人废文的一种,谈到他的名字时,不会想到他除了j臣的名分外,还具有诗人 的身份。明?沈德符撰《万历野获编》载:“严分宜自为史官,即引疾归卧数年,读书赋诗,其 集名《钤山堂稿》。诗皆清利,作钱刘调,五言尤为长城,盖李长沙流亚,特古乐府不逮之 耳。”然后,他的结论是:“故风流宰相,非伏猎弄獐之比,独晚途狂谬取败耳。”从这同 时代人的评论看,严嵩的诗,说不上非同凡响,但不同于一般,是可以肯定的。对作家来讲 ,能够写出有别于他人的作品来,就很足以自豪的了。此人活到八十多岁,与周作人差不多,是一位长寿文人。我觉得,时下某些上了年纪的 作家或诗人,终其一生,还未必能达到严嵩在《四库总目提要》被论及的水平。隔代以后, 后人们谈到他名下的《钤山堂集》时,还认为他的文学成就,“在流辈中乃独为迥出”,能 够在清朝的皇家典籍中,获得如此评价,可见其作品确实有独特不俗之处。《明史》称他: “为诗古文辞,颇著清誉。”这也是个相当褒扬的说法。严嵩在江西老家分宜县一个叫钤山的地方,面壁十年,苦读诗书,声誉卓著以后,也就 “文而优则仕”,被召回来京城做官了。“进侍讲,署南京翰林院事,召为国子祭酒”。一 个读书人,囊萤凿壁,悬梁刺股,熬到国子监首脑这样尊崇的位置上,也就是学术界、文化 界的顶尖人物了。在封建社会里,当别的什么官,是比较容易的,只要有钱,有势,有关系 ,有门路,有裙带的援引,能巴结攀附,摇尾示好者,没有不达到愿望的。但要在翰林院混 事,肚子里只有《三字经》、《百家姓》,或英文bc之类,恐怕还是不行的。即或扛着圣 旨去了,坐在杏坛上,我想,那被众文人干着的滋味,那假充内行的心虚状态,那说不了三 句就露馅的尴尬,也会是挺受罪的。从这点看,j臣归j臣,坏蛋归坏蛋,严嵩在文学成就 上,是货真价实的。要不然,“居南京五年,以贺万寿节至京师”,就不会把他留下来了。当时,“会廷议 更修《宋史》,辅臣请留嵩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董其事”,要他领衔修史。这是个油水不 大,但享有崇高威望的荣誉差使。看来,他当时的文望与人望,比之后他两朝的周作人,任 伪华北政府教育总署一把手时要高得多多。因为无论王揖唐、殷汝耕,还是汪精卫、东条英 机,都不曾有过想请周先生去修《清史》的意思。在中国,凡被统治集团认为有资格修正史 的文人,都应属于文坛公认的泰斗之辈。例如宋代的司马光、欧阳修,元代的脱脱,当然更 不用说汉代的司马迁了。严嵩到底有没有在嘉靖年间新设的《重修宋史》编审委员会里,担任过什么重要角色? 是不是有什么高级职称?拿不拿额外的津贴补助?配不配供他专用的小轿车?史无记载,也 就无从说起。但由此可知严嵩的文学地位,在当时,确实是众望所归。不过由于他的j臣名 、贪官名,压倒了他的文学名,而使他这方面的“清誉”被湮没了。如今,周作人被某些先 生们不遗余力地抬得这么高,严嵩地下有知,一定会埋怨这些鼓吹者,对他的才华,也好像 应该得到一些张扬才是。当时,嘉靖皇帝很赏识他,而且,一直恩宠不减。朱厚趈迷信道教,还自号“灵霄上清 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这种一本正经的滑稽,也只有像梁武帝出家做和尚的昏君做得出 来,可堪与之比拟。于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文武大臣及词臣入值西苑,供奉青词” ,跟着皇帝一齐向太上老君膜拜了。所谓“青词”,就是写在青藤纸上打醮祷祝的疏文。在 中国,只要是皇帝提倡的东西,不管好坏,马屁精们立刻会趋之若鹜,加油添醋,蔚为风气 的。严嵩自然不甘人后,加之他善揣摩,巧逢迎,有眼力,肯无耻,所以,出自他手的“青 词”,仙风道骨,典雅华彩,朱厚趈特别欣赏,褒誉有加。这块敲门砖,就成了他晋身之阶,一天天发达起来。先前,“帝以奉道尝御香叶冠”,为此用沉水香木做了五顶道冠,赏赐臣僚。严嵩竟成 为获得这种殊荣的五个人之一,要比今天某些作家忽然被外国人看重而骨头顿轻,更加荣耀 ,也可见其受嘉靖赏识的程度。因为中国的士,信孔夫子,“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大肯拜 神礼佛,别人虽受赏赐,有的还不愿意戴。严嵩青词写得好,溜舔尤具功夫,他在朝见皇帝 时,特地在道冠外蒙了一层薄纱,以示珍惜,“帝见,益内亲嵩”,这马屁算拍到了点子上 。从此,“醮祀青词,非嵩无当帝意者”,应该承认,早年的严嵩,确是文章高手,倘若一 个草包,腹中空空,敢坐在那里跟嘉靖谈诗论文吗!古往今来,能够得以与帝王、领袖、最高统治者咏觞唱和的马蚤人墨客,肯定是文化界领 一时风流的扛鼎人物,就以曾经和毛主席对过诗的柳亚子、郭沫若两位先生的身份,便可证 实。因此,严嵩的诗作,到了清朝编《四库全书》时,任总编纂的纪昀,也不忍一笔勾销, 还引用了王世贞的一句诗,“孔雀虽有毒,不能掩文章”,表示不能因人废文,来肯定他“ 独为迥出”的文学功力。作为诗人的j臣严嵩,当不弱于作为散文大家的汉j周作人,这是 可以肯定的。&nbsp&nbsp
孔雀虽毒不掩文章(2)
我们试来读他的一首七绝:“山泉野饭聊今夕,金谷铜驼非故时。随缘自有数椽竹,题 俭真成一字师。”假如,不是标明严嵩之作,准以为是哪位尚未脱贫、甘于清苦的诗人,在 什么远离尘嚣,还具有一丝黍离之感的故国荒园,孤独行吟呢!可是,当了解这不过是那个 穷奢极欲,贪婪搜括,无恶不作,祸国殃民的大j臣,大贪官,在那里装孙子的时候,就觉 得是莫大的讽刺,天大的笑话了。为文和为人的抵牾,严嵩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j臣名压倒了他的文学名 ,在《明史》中,将他和他的儿子严世蕃,都列入j臣传了。然而,到了更后来,在人们心 目中,他的贪官名,又压倒了他的j臣名。如果有人搞一份中国贪官排行榜,我想严氏父子 ,很可能在前几名之列。若是把宦官中的大贪污犯如刘瑾、魏忠贤,还有清代的和贾嗖患圃谀凇t谡僭钡奶拔鄯钢校厢愿缸雍苡邢m峁冢镜前袷住! ≡凇抖氖贰返母魇分校酝倨玻鏙臣、佞幸、酷吏、乱贼、宦官、阉党等, 中国正史的体例,无不有分门别类的章节。很奇怪的一点,独独没有专门的贪官列传,使我 纳闷不已。是因为历代没有贪官呢?抑或由于贪官不多而无此必要呢?这当然不是理由。中 国的贪污文化或传统,可谓绵绵不绝,源远流长。有一则笑话,说旧时,一位地方官员离任 ,将他在职期间搜括的钱财,全部装车运走。这位官员巡视长长的车队,走到末尾的那辆车 上,发现还坐着一个小老头,便问,你是谁?小老头回答,我是本地的土地。这位官员颇为 惊讶,便说,土地爷,我已不在你的地面上做官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这位土地苦着脸子 说,老爷!您把本地的地皮,都搜括走了,我不跟着您,跟谁?这虽是笑话,但反映了封建社会中,从上到下,无官不贪,四海之内,不贪不官的现象 ,有时连皇帝本人,也可能就是首席贪污犯。民谚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是 这种现象的写照。一个相当于地市级的干部,在一个油水不大的府州,能在三年之内,吞噬 如此大量的民脂民膏,老百姓还有活路吗?正因为贪污之官,比比皆是,腐败之风,泛滥成 灾,对史家来说,记不胜记,倒莫如搁笔不记了。如果全是清官,只有一个贪官,记史者可能有兴趣做做文章;相反,遍地贪官,清官成了稀 有品种,也就只能让那些一尘不染、两袖清风者,在史书上占一席之地了。正如陈寿在《三 国志》里记下东吴顾雍不喝酒一笔,初读时,甚不解,不喝酒有什么稀奇,但读到孙权这个 大酒鬼,谁不陪他喝到醺醺然的程度,他还要发脾气。便知道当时喝酒,是一种相当普遍的 现象,不但不喝,还敢抵制,这种罕见的例子,才使陈寿觉得有付诸于史的必要。因之,在 史书里,有良吏、循吏的传,肯定恪尽职守,公平正直,爱民恤民,清廉方正的官员,实在 稀少的缘故。而至今尚无一部《贪污史》或《贪官列传》出现,恐怕与历来贪官多如牛毛有 关,若我是一位记史者,一天到晚写不完的贪官,也会倒胃口的。大贪官严嵩、严世蕃到籍没时,《明史》称,抄出来“黄金可三万余两,白金二百万余两, 他珍宝服玩所直又数百万”。在一本《天水冰山录》的书中,更刊有查获出来的赃物详细清 单,其中:“纯金器皿共三千一百八十五件,重一万一千余两,玉器共八百五十七件,耳坠 耳环共二百六十七双,布缎绫罗纱共一万四千三百余段,扇柄二万七千三百余把,南昌和分 宜的第宅房店两共三千三百间。”据沈德符《野获编》,说抄严家时,光碧玉白玉的围棋就 有几百副,金银象棋也是数百副。这位老学究感叹:对弈本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拿着一 颗颗足赤纯金浇出来的棋子,沉甸甸的,岂不累煞人也。明代的衡制,一两相当于公制的36点9克,乘以11000的话,应该是405900克,按近日黄 金市场价,每克为120元计,光这些金器就值人民币五千万。若以《明史》的三万余两计算 ,仅黄金一项,值两亿人民币,遑论其它。据《明通鉴》:“所籍嵩等家财银两,诏悉送太 仓,以一半济边饷,一半充内库取用。”这后一半,也就是进了朱厚〖fjf〗趈〖fjj〗的腰 包。抄家,是皇帝发财的一道,据赵翼的《二十二史札记》,王振籍没时,“金银六十余库 ,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李广殁后,孝宗得其赂籍,文武大臣馈黄白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