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既然他这么说,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她又何苦将这话篓子捅破呢?
可是玉明若却忘了去想,既然玄莳说的理由是假,那么他真正出来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抬头,对上他充满温和笑意的眸子与俊美精致的脸庞,亦也回以一笑“那看来还是明若连累皇上了。”
浅笑淡然浮上他的脸,依稀仿佛带着一抹意味深长,“非也,朕既然是心甘情愿的,又岂是连累。玉姑娘不必觉得抱歉。”
玉明若微微一愣,没想到玄莳会如此说,睫毛扑朔间,眼中一片单纯。
玄莳凝视着她,眼中带着温和深遽的笑意,“玉姑娘初来宫中,朕和母后自然会对代皇叔好好照顾你,也免得教皇叔日日担忧,不过相思成灾,朕就爱莫能助。”
玉颊若有若无的浮起一片红云,她垂下眼帘,嘴角仍是难以自抑的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皇上莫要再开玩笑了。”
“玉姑娘似乎每一次都能给朕带来不一样的感受。”玄莳看着这一幕粉颊晕染,神情颇是耐人寻味,“第一次进宫,玉姑娘给朕的就是一个清华遗世之感,现在的玉姑娘身上却是温情脉脉,风华恬人。”
“是吗?”玉明若偏首一笑,顾盼间,神采多了几分明媚,“万物顺时,秋天到了,再美的青莲终究是要谢去,人也是一样的,不能始终停留在一个地方。横看成岭倒成峰,而皇上眼里的玉明若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这是自然,万法自然。”
“玉姑娘果然不愧是镜明师太的高徒啊,在你眼中似乎什么都是佛法。”微微一顿,玄莳看向天际,淡淡的光晕犹如一层朦胧的光芒笼罩在他的周围,“只不知在玉姑娘心底,这情之一字,可能用佛法解读?”
“佛爱众生,不离众生。世间不离,情根不断。放不下的是孽,割舍不了的是债,还不了的是缘,大爱无边,修万物行,自然是要入世而为。”说这话的时候,玉明若的神情平和,眼中流露出一种超然的神采,于风中衣袂翩然,一困光晕打在她脸上,似乎要羽化而去,飘然似仙。
玄莳眼中不禁动容,口中不由问道:“那皇叔在玉姑娘心中是孽,是债,还是缘?”
“是孽,是债,是缘,不过都是虚妄,在我心中,王爷是我一直想要牵手走下去的人。”
“是非皇叔不可吗?”这话一问出口,他便有些后悔,悔自己一时冲动。
玉明若有些愕然,但是淡淡一笑。也没有在意,“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她自己的缘法。月老手中的红线也只是一条,一旦牵住了就不会再改变了。不是我非王爷不可,而是,我的线在王爷手中,也只能是他了。”她的笑柔软似冰丝,却是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带着一望而前的坚持和执着。
玄莳脸上的笑微微一僵,“皇叔真是好福气啊。有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相守,真是教朕羡慕啊。”
玉明若淡淡一笑,“方才听太后说,皇上明年开春就要大婚了,到时候,你的皇后娘娘也必然会与你相伴相守到老。”
听玉明若一说,玄莳脑海中不禁恍然回忆起了那个优雅矜持的身影,有些稚嫩,有些害羞,似乎就没有什么了,“朕的皇后是母仪天下的女子,却不是朕一个人的妻子。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确实我一辈子都不会将她废了。”
玄莳说这话的时候,身影中有一种孤寂和冷漠的感觉。这个看起来明明比她小的少年,她总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更加老练的感觉,那双波光琉璃的眸瞳中闪现的光芒总是教人看不分明。玉明若猜不透他忽然之间的转变,也没有这个心思去猜,只是随意笑了笑,并未与他说下去。天子私事,岂能妄论,而且她与皇上不过是数面之缘,交浅何必言深。
“看来玉姑娘是决心留在宫中了,”精致的容貌在日光的沐浴下更加惑人,但是他的眼中却忽然划过一抹凌厉,可惜在玉明若看清之前已然消失无踪了,“那以后就要小心了,如果不能还皇叔一个完整的玉姑娘,到时候朕就无法向皇叔交代了。”
玄莳引着玉明若走向另一条小径,她记得这似乎不是她方才出殿的来路,有些纳闷的看向玄莳,婉转开口道:“皇上,这似乎不是我们方才来时走的路吧……”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玄莳回头一笑,“这条路却是不是回去的路,母后方才嫌放在殿中用膳,不免觉得有些憋闷,于是便想着去御花园用膳了。所以方才朕也是顺路走来而已。延着这条石子涌路,穿过四物堂,便是秋华居了。”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皇上带路了。”玉明若释然,对着玄莳平和一笑,眼中纯然的信任和无伪。
玄莳眼里一收缩,转过头去。第一次他在外人眼中看到真诚,不是无知的单纯,而是愿意相信,愿意包容的单纯,看着这一双若水般明澈的眼睛,他有一种仓惶之感,甚至于觉得哪怕是对她的一句谎言都是一种过错。
可是他的脑海中回响起的却是方才听到的——
子恒,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我想和你并肩偕行,祸福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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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羡慕玄昕,一点也不羡慕……
这一刻,玄莳很不愿意,他在嫉妒这玄昕,深深的嫉妒着他,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的相信,无私的爱着他,愿意和他执手相伴到老,而他……却没有。
因为帝王的路是寂寞的人,是不会,也不允许任何人与他并肩偕行,他只有一个人,踩着荆棘向前,也许他的身后会有很多人,倒下的,进来的,但是他都看不到,因为他只能向前,而身边空无一人。
帝王无爱。
两人前后走在石子角道上,在阳光下留下一道长长的身影,一直延伸,再延伸。假山后忽然走出一个人,这些光影就投射在她的脸上,魅力姣好的容颜,因着这些光影而显得有几分森然,明睿的目光中看着远去的两人,流露出一种玩味的笑意,唇边勾起的笑更是教人心惊,是惊艳,也是惊恐。
云姒宓袅袅从假山背后缓步走出,姿态优雅,根本不像是站在这里偷看了许久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却不知身后还有一个猎人。从头到尾,从玄昕与玉明若出来,再是玉明若与皇上,她都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笑玉明若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还要再走进宫中,没有玄昕的保护,她以为她能支撑多久?太后真能护得住吗?
她的唇边流露出一抹讥讽,但是心却是更痛的——他宁可要这样会连累他的女子,也不肯要她,怎不教她吃心。而这心有多痛,恨就有多深。既然他与皇上沆瀣一气,打定主意和她对立,那么就休怪她翻脸无情。她倒是要看看,他们天家到底有多么情深,叔侄同心又同在哪里。
只见她笑着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离儿,“离儿,你说,皇上和刚才那位玉姑娘般配吗?”
“啊?”离儿愕然,对于云姒宓的问题,摸不着头脑,那位玉姑娘和皇上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吧,怎么又扯到一块了。但是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她可不敢和云姒宓这么说。“奴婢眼拙,哪里看的明白。”
云姒宓也不去计较离儿的敷衍,还是一径看向百道深处,虽然前面早已无人了,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深邃,幽暗的眸中隐约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若是玉明若是仙,那么此刻的云姒宓便是魔,仙与魔,两人注定是无法一起生存的。
玉明若,你既然能毁在我手中一次,那么第二次又有何难呢?
二十一 菊残犹有傲霜枝
玉明若跟在玄莳身后,两人一起来到了御花园,这秋华居就在御花园的西南角,转过四物堂,果然就有一条小道直通往秋华居。路两旁深一丛,浅一丛的开着各色菊花。
秋华居只有一明两暗的三间屋子,都是清一色的土墙,稻草苫的屋顶,一带竹篱围绕着这三间屋子,竹篱边种着黄|色、白色、紫色、红色的菊花,倒是桂丛惭并发,素女不红妆,紫艳半开篱菊尽,红衣落尽楚莲愁,十足的田园景致。
玉明若初初进入,就被眼前的景色慌了神,没想到皇家别院之中也有这样的风趣之地。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玄莳见玉明若正看得入神,也随之共看一路菊花,“这秋华居讲究的就是平时朴华之气,正好了五柳先生的隐居世外的意境。”
“姗姗来迟,还有心思吟诗,实在是该罚。”太后早已坐在了亭中,看着玄莳和玉明若边走边闲看着四周风景,不由开口出声促道,“果然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投机,与哀家这个老婆子肯定是无话了。”
太后早已坐在了亭中,老神在在的。两人几人走进亭中,太后身边的太监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一方六角开的白玉桌子,八碟子精致的点心和几壶上好的香茶已稳妥地安置在了桌上。
玉明若抿唇一笑,来到了太后身边请安,浅浅一礼,既不失了礼数,又多了几分亲近。
“母后哪里老了,朕看母后你还是风采依旧,与朕一起,远远看去,哪里是母子,分明是一对姐弟啊。”玄莳笑着走到太后身边,哄着太后。“儿子来迟一步,确实是儿子的罪过,还请母后恕罪啊。”
太后拍了一下玄莳,是雷声大,雨声小,别看出手抬得高,落在玄莳身上却是轻轻的,“你个混小子,就会糊弄哀家。你贵为皇上,哀家还能罚你什么啊。”雍容华贵的脸上忽嗔忽喜,凤眸中一片神采奕奕。
“朕在母后面前不是皇上,是儿子。做母亲的要罚儿子,自然是应当的。”
“就你这嘴甜的。”太后眉开眼笑,“真是心里惦记着哀家,哪里会让哀家久等啊。”
既然都说到这件事,玉明若自然也算是占了一半过错的,也不好都让玄莳担着,遂站了出来,言道:“太后明鉴,皇上方才是归心似箭,都只怪明若动作慢,拖累了皇上,才让太后久等了。太后若是要罚就罚明若吧。”
太后笑颜看向玉明若,握住她的手,“明若与皇叔难得分离,两情依依的时候耽误了,也属平常,这点心思,哀家这个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又岂会怪你。”然后,又转过头看向玄莳,“看在明若给你说情的份上,哀家今日就暂且先放过皇上你了。还不快些去好好谢过明若。”
“是,儿子明白了。”玄莳走到玉明若身边,当下就要作揖谢道:“多谢玉姑娘了。”
玉明若眼看着玄莳不只是做做样子的,而是当真要弯下腰去,眼一突,实在是吓得不轻,赶紧走过去,阻道,“皇上使不得,明若可受不起。”
太后拉过玉明若,朝着玄莳笑骂道:“坏小子,一点诚意也没有。你这哪里是言谢啊,分明是躲懒吓人。”
玄莳一脸无辜,“朕发现自从玉姑娘来了之后,母后心里就只有玉姑娘一人了,尽帮着玉姑娘,人家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朕却什么都是错的,母后似乎都忘了才是你的亲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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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人家玉姑娘善解人意的,陪着哀家说笑解闷的,哪里像皇上你,在哀家这里一刻也待不住,哀家自然是要偏心的。”太后也不去看玄莳故作哀怨的脸,一径转过头看向玉明若,“明若,在宫中缺些什么,只管对哀家说。”
玉明若坐在一旁,心中的羡慕始终没有散去,看着皇上与太后两人言笑晏晏的,太后虽然是嗔怪着皇上,但是句句亲昵,可见他们母子间关系是何等的亲密。看在自己这个外人眼中,又是何等的羡慕。
“谢太后盛情。”玉明若垂下眼帘,含蓄一笑,眉眼弯弯,清婉可人。
眼瞅着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太后有些乏了,带着一行人进了别香厅,厅中只摆了一张杨木圆桌,圆桌边有几把竹椅,洗去了一切繁华雕琢,不见奢华,倒有些农家趣味。太后笑着坐在上首,皇上坐在太后左边,玉明若自然是坐在太后右边。
小太监赶紧过来给三人倒茶,成林忙说:“太后娘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是要传了?”
“恩,哀家也是饿了,就传膳吧。”
“是。”
太后又问成林:“今日好歹是明若第一天进宫,可不能含糊,丢了哀家的脸去。都准备了些什么?”
成林忙陪笑道:“奴才怎么敢将玉姑娘怠慢了去。今日御膳房的御厨们特地准备了极大的螃蟹,现在正是虾美蟹肥之时,再经御厨们的手艺加以烹调,定然是美味的。”
太后点了点,似乎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转过头,看向玉明若,“明若你觉得如何?”
玉明若脸上始终还是挂着那一抹淡笑,但是此刻笑中却有一丝勉强,只见她迟疑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螃蟹自然是极是美味的,但是明若自小礼佛,惯于茹素,实在是无福消受御厨们准备的螃蟹,扫了太后的兴,还请太后见谅。”
太后恍然大悟,“倒是哀家想的不周到了,忘了你是礼佛之人,你一片的菩萨心肠,哀家又怎么会怪罪呢。”遂对着成林吩咐道:“叫御膳房把那道螃蟹搬下吧,你去吩咐他们做几个素菜,越简单越好,哀家今日就陪着明若茹素。”
太后又对皇上说:“菜根味长,哀家每日吃那些也吃腻了,皇上,不如今天咱们也尝尝新鲜。”
玄莳忙陪笑说:“太后娘娘说的是,儿子但凭母后做主。”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不过是些寻常蔬菜。太后看了,点了点头。
不过到底是从御膳房出来的,即便是再普通的材料,做出来的菜色也比寻常人家做的不知美味许多。
吃过了饭,玄莳和玉明若陪着太后在秋华居外面赏菊闲聊。
“明若,方才吃的可还算好?”太后问道。
“宫中御厨手艺了得,明若自然是吃的津津有味。”
“哀家倒是看你吃的较少,还以为你不合胃口呢。”
“明若胃口笑,倒是教太后见笑了。”玉明若微微一笑,“医经上说,食,适也,不可过,七分足矣,方是养生之道。这些年我也习惯了。”
“养生固然重要,但是你都这么瘦了,哀家握着你手腕就只剩骨头了,就得多吃一点,这几天你待在宫中,哀家派人好好给你补补。到时候还给皇叔一个珠圆玉润的玉明若。”
“多谢太后关怀。”玉明若没有拂了太后的好意。
“今日皇上陪着哀家也有些时间了,御书房还有好多奏折要看,就快些回去吧。”
“你看,不是朕不是陪母后,分明是母后在赶儿子啊。”玄莳笑着与太后作辞,“那朕就先行一步了。”
皇上就这样走了,玉明若挽在太后胳膊上,扶着她走,“太后娘娘很是爱惜皇上。”
太后拍了拍玉明若的手,眼中很是慈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远。皇上明年就要大婚亲政了,哀家不能让其中出任何的差错。”
“所以皇上和太后的感情也特别好。”玉明若颇有羡慕地说道。
太后心中暗笑一声,他们母子的感情在外人眼里看来确实是不错的,但是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愁苦,“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是好。”太后神色一顿,多了三分严肃,“不过,明若,哀家今天要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宫中不要随意流露出你真实的表情,哀家知道你不喜欢说谎,但是也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心中再不开心,该笑的时候你还是要笑。”
“……是。”玉明若因着太后忽然的转变而有些发愣,“明若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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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哀家见过明若的时候,觉得你是一溪清流,可是后来与你一谈,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一块璞玉,只要细心雕琢,哀家相信,你定然会让人刮目相看。”
“太后娘娘对明若真的那么有信心吗?”玉明若抬起头直视着太后,眼中依旧还是有些迟疑。
“事在人为,只要你有那份心,哀家对你就绝对有信心。”太后凤眸灼灼,眼中有一种名为睿智的光芒,看着玉明若,充满了感染的意味。
“多谢太后。”
太后一笑,也淡去了脸上的严肃,“好了,都已经是午后,哀家也有些乏了,该是去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