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肤上,有深深的蜜意,深深的又或。
佟铁河“扑”的一下打着火,那朵跳耸的火焰,映入他的瞳。他的脸瞬间被照亮。紧绷绷的一张脸,冷冰冰的雕塑一样。
佟铁河吸了口烟。
他轻轻的晃了晃脖子。烟雾随着他脖颈的转动,往不同的方向旋转,渐渐的消散开来。在他占据的那团阴影中,烟雾裹着光,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团灰。
女人叹了口气,幽幽的道:“你有时候,真让人害怕。”她身子往丝绸的被下缩了缩。有一丝凉意。
“今晚留下吃饭?”女人拥着被子,试探着问,想了想,“冰箱里有新鲜的排骨……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好。”
“真的?!”女人几乎跳起来。
佟铁河扯了扯嘴角。
女人真的跳起来。光着身子跑进浴室去,一会儿的工夫,听见水哗哗的声音。
佟铁河站起来,叼着烟,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房间的地面是大理石的。屋子里的温度并不高,所以走上去有点儿凉。那凉意从脚底往上传。渐渐的觉得头脑都清醒下来。
佟铁河又点燃了一支烟。
走到落地窗前,看出去。夜幕已临。外面灯火辉煌的。一栋栋摩天大厦,像是水晶盒子一般。繁华的街道上,车灯像是缓慢划过夜空的金色流星。他默默的望着、辨认着,这是哪里,那又是哪里……有电话进来。佟铁河接听。是陈北。汇报了一堆事情,他只是应着,懒懒的。下午的时候,忽然觉得烦躁。就直接从办公室到dona这里来了。走的时候只交代了秘书室通知陈北等几个特助分别主持会议。还好临近春节,除了有些上上下下的打点要操心,别的也没什么大事。他只管放纵一下,没有问题。快收线了,陈北跟他提了件小事。
“太太说她今天用了您的副卡。”
佟铁河一顿,“做什么?”
“在河野用餐。”
他“嗯”了一声。
他跟她说过,就算是秀,也要常常秀一秀是他佟铁河的太太。
不然人家不会以为你给我省钱,只当我虐待你。
她当时只是笑笑。说一句佟铁你烧包啊,钱赚的太容易了是不是。
给了她副卡,她从来都没刷过。
佟太的招牌,她也用都懒得用。
大概连陈北都觉得太太刷副卡是件稀奇事吧。
厨房里有爆锅的声音,他知道dona在为他准备晚饭。
他不见得有多爱吃这口家常的糖醋排骨。
只是喜欢这个过程。
坐在桌边,等着菜一盘一盘的被端上来,有袅袅升起的白雾,那个时候,即便是短暂的,他觉得自己是个被期待的人——被期待着尝第一口菜、被期待着说出一句夸奖的话,被期待着的那样的一个人。
阿端……连一只蛋都没给他煎过。
他们是夫妻,可是,怎么也不像。怎么也装不像。
那么努力,也装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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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不了戏啊。
可他曾经以为,他是可以的。
读。
正文 第二章 光与影的旖旎 (十八)
铁河站在屋外,一遍又一遍的试着密码。
时间很晚了。若是醉着,应该好意思按门铃吵人起来给他开门了;可是偏偏今天没醉,偏偏今天想回来睡,偏偏又不记得自己家里门上的密码了。
下雪了。
不很大,但是飘飘洒洒的,盐粒子一样,渐渐的也覆了一层在地上。
铁河呵了口气。
下雪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安静。静的好像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门锁忽然“嘀”的一声打开,铁河愣了一下,推开门。
门厅的感应灯亮了,他看到穿着睡衣的自端站在面前。
他知道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可她向来是早睡早起的人。所以就最恨他在深夜里喝醉了酒回家来歪缠。
“还没睡?”他问。
“嗯……”她声音柔柔的。
佟铁河又愣了一下。难得大晚上的来给他开门,还没生他的气,还……穿的这么少。想到这里他皱眉。她怎么就穿了件薄薄的睡衣下来了?!
门厅的灯光熄了,眼前暗了。
铁河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他皱眉:“你喝酒?”
他走近些。
确定了,她是喝酒了。
自端嘻嘻的笑着,又“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身子晃了一晃,两只手臂在半空中划拉了两下,好歹保持住了平衡,没张过去。可也就是这个动作,暴露出她醉酒的程度。
铁河咬着牙。
最近这是什么世道?醉猫接二连三的找上他。
“以为你不回来了,我就偷偷的喝了一杯……”自端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多。”
佟铁河没吱声。
醉成这样,一杯?一杯工业酒精呀?
黑影里,自端看不清铁河的表情,她往前挪了几步,仰起头,轻声的说:“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老婆喝一杯酒,你就生气……嗯?”说着话,她的手臂抬起来,勾住他的颈子。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像一株攀附松树的藤萝。
佟铁河一僵。
她这是在干嘛?
佟铁河把她的手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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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单是醉了,还醉的不轻。
“咦……真生气啦?”她又凑过来,一双手握住他的前襟,踮起脚来,竟对着他呵了一口气,“是不是有酒臭味?”
红酒那特有的香,混着她的体香,向佟铁河袭来。
铁河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手上稍稍用力,揪住她的手臂,固定在她身前,让她保持着那个姿势,然后说:“上去睡觉。”
酒让她的血液在燃烧,可是手脚却在冷却。
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她摇着头,“不要!我还要喝……”
“喂!”他沉不住气了。
她好像被他吓了一跳,愣了一小会儿,仰着她圆润的小下巴,小声的对他说:“最多……我不亲你……”
“景自端!”真是忍无可忍了。
“咹?”
“是你惹我的。”
“那又怎样?”她嗤嗤的笑着。
笑着笑着,自端觉得眼前亮起来……
他在微笑,在微笑。他有天底下最勾魂的笑眼、他有天底下最美的笑靥……他对着她笑的时候,似乎有一种魔力,会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极了暖融融的春风中的冰,随时都会化掉。先化成一汪水,再蒸发掉。
就像现在,他这样笑着,笑着说,“景自端,是你先惹我的……”
是,是我先惹你的,顾惟仁……我先惹你的,又怎样?
你要……怎样?
自端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正文 第二章 光与影的旖旎 (十九)
佟铁河头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自端柔软的唇像是雨后玫瑰,含着芬芳,含着雨露,在他的唇齿间辗转。她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像是一条溜滑的鱼,钻进他的怀里来。
他试图推开她,她却缠的他更紧。他的手扶在她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睡衣,他的掌心感受的到她身体的灼热。
自端的手开始不老实。
她剥掉他的外套。
那有着沉重的寒气的外套,让她觉得凉。
她笨拙的寻索着她想要的温暖。
会不会在深处,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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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河躲开她的唇,按住她的手。
他深深的吸气,试图调匀呼吸。可是很困难。身上升起一股热潮。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喝醉了。这里是大厅。他不能这样。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下。门厅的灯忽然亮了。
他看清楚眼前的她——他有多久没有好好儿的看过她了?
“阿端……”他声音低哑。
“唔。”她回应他。有些慵懒,有些迷醉,有些……性感。
半晌,他就只是这么看着她。
灯又熄了。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星……像天上所有的星,在这一刻,纷纷的在他的周围滑落。
佟铁河一把抱起她。
……
是,是熟悉的铃声。
自端费劲的睁开眼睛。
全身的毛孔在那一刻突然同时张开。
佟铁河背对着她,沉睡未醒。
自端觉得口干,喉咙更是好似被火烤,又干又疼。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她拿起来。手指按了静音键。
是个陌生的号码。
自端轻手轻脚的起来,走到外间,回手拉上房门。
“景自端。”她坐下来,轻轻的晃着有点儿僵硬的脖子。有宿醉后轻微的头疼,更有浑身的酸痛。
对方一时没有出声。
自端以为电话断掉。她移开,看一眼,显示正在通话中。
“喂?喂?”
“阿端,我是妈妈。”
那轻柔的声音,优美的有如天籁。
自端歪着头,轻轻的靠在沙发扶手上,半晌,她清了清喉咙,说:“对不起,您打错了。”
她盯着手心里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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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突的又响起来。
“我说过,您打错电话了。”自端抓住电话的手似乎要把那两英寸的物体捏碎。
“阿端,是我。”
自端撑住头。
全身的毛孔,再一次同时张开。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但是不,氧气还是不够用,她说不出话来。
“你若是不方便,我以后再打。”
忽然一阵的心酸,顶到鼻尖来。让她说不出话来。
电话的那一端,那个人,那个人……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阿端,你还在嘛?”
“……”
“阿端,我回来……”
自端合上电话,下一秒,将电话狠狠的扔了出去。
电话砸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一下也仿佛砸在了她头上。她抱住头,整个人蜷在沙发上,低低的,发出一声呜咽。
佟铁河的手放在门柄上,半晌,没有动。
半小时后,他出门。
陈北已经等在门外。
佟铁河一眼看见屋前空地上停着的那辆崭新的银色suv。正是他交代的那款magnum。在晨曦中,那银色显得矜贵而骄傲。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车体型够大。佟铁河想起车库里那驾smart,玩具一样,恨不得一根手指就能挑翻了,不由得嘴角一沉。真不晓得,她中意那款车哪点儿?
“钥匙已经交给陈阿姨了。”陈北解释。
佟铁河点头。陈北给他开了车门。
佟铁河看到刚刚开门出来的自端。大大的眼睛下有浅浅的阴影。只是看着他。裹在羊毛披肩中的身子,在清冷的晨光中竟显得单薄。
看着他上车,她对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没有反应。
陈北看出来,老板这会儿显然心情不佳。今日须得小心行事。他回身对着自端鞠了个45的躬,听到自端说了句“路上小心”,声音柔婉动听。他不禁微笑,麻溜的跑到前面去,坐到副驾驶位上。司机周师傅想要降下搁板,佟铁河说了句“不用”。周师傅就开车了。
“查一下泰和容董近期行程。”上车后一直在翻文件的佟铁河忽然交代了这么一句。
“是。”。
正文 第二章 光与影的旖旎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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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铁河成心的吧?”自飒倚在窗边,好笑的看着楼下的新车。
自端无语。
说到换车的事,倒很符合他的性格。
风一阵,雨一阵。而且说一不二。
“这车好就好在够大。你要想找不着也有点儿困难。”自飒调侃。她端着咖啡,在沙发上坐下来,“说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打她进门,自端说的话没超过三句,脸更是白的吓人。
“他……回来了。”
自飒随口应了句:“谁啊?”
自端抬起眼睛,“姐。”
触到自端的眼神,自飒禁不住心里一软,放下杯子,沉吟片刻,道:“我也只是听说。并没见到他本人。”
自端移开目光,胸口像堵着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
“阿端。”
自飒伸出手来,握住自端的手,冰冷。
她的手指,轻轻的抚着自端的手背。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我听二叔说……他是回来休长假,然后,要结婚的。”
“……”
“他联络你?”自飒试探着问。
见自端没反应,她心里就明白了几分,接着问:“他要见你?”
自端摇了摇头。
“那么,你要见他?”
自端没有动。
“如果你想见他,总能找到他。”
“不。”
这一个“不”字,出口利落。
自飒反而愣了一下。
眉尖陡然一蹙。
“丫的!这孙子到底想怎么样?当初是他选了一走了之。既然这样,好好儿的各过各的日子,做什么又来招惹你?”自飒有些烦躁。因为顾惟仁,也因为自己。
自端只管盯了眼前的杯碟,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天,自飒清了清喉咙,说:“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还那么帅。”
顾惟仁长的很好看。好看的稍稍有一点儿女孩子气。他很不喜欢。总是把头发剃的很短,衣服穿的很简单,甚至说话也总是很简洁。
然而对自端来说,他又岂止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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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曾是她的灵、她的魄,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生命中最绚烂的色彩……
又曾是将这一切生生的夺走的,那个人啊!
自端的手,微微的颤抖。
自飒叹了口气,突然挥了挥手,从茶几上那只漂亮的烟灰缸,对着自端,像是要她看清楚,说:“阿端,看着这个东西了吧?”
自端点头。
“就像你跟顾惟仁那一段儿。没错儿,很好,很美。可那毕竟是过去了。你若是忘不了,尽管当宝贝藏着。但是你要找个地方藏好。要知道,不管是水晶还是玻璃还是瓷器,凭它价值连城,阵亡了都一钱不值,而且收拾起来还很麻烦。”
“……”
“当初是他先放手。阿端,你不要忘记。凭它什么样的理由,隔了这么久,早就发酵了。”自飒把烟灰缸丢在茶几上,花梨木的茶几发出一声沉沉的回应。“而且,他是回来结婚的。阿端,既然是回来结婚,那么,就意味着,他已经放下。他用了这么久的时间躲避你,你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忘记……你小心,前功尽弃。”
“我知道。”
“你知道?”自飒笑了一下,伸手过来,捏了捏自端的下巴,“你知道什么?他一个电话打来,你七魂丢了六魄,你还能知道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你自己喝高了叫谁的名字?”
自端咬着嘴唇。
“惟仁。”自飒笑着,摇头,“你从此别喝一滴酒,好吧?”
从此不喝一滴酒,那是不是……在黑夜里,那些过往,就都不会跑出来了?
“你对他还存着什么念想?他也许只是想问你——有没有空来观礼。”
自端呼吸一滞。
自飒拍了拍手,指着自端,“你就这么一副样子,让谁瞧得下去?我还告诉你,景自端,别以为我刚刚那是胡说——他迟早得见你。就算你不想见,他也不想见,二叔也一定会让你们坐下来,一起吃你们家那顿团圆饭。与其到时候两厢里尴尬难堪,不如他先跟你通个声气——呵呵,顾惟仁,不过如此。”
“我知道。”自端说。
被自飒这样揭着痛处数落,不是第一回。
有种残忍的痛感。
但是,痛的好。
“你知道就好。我只怕你……算了,不说这个了。”自飒拍拍手,“既然换了新车,走,送我一程子。”
“去哪儿?”
“邓力昭那龟蛋今儿回国。你们家佟铁河给我设鸿门宴。”自飒哼了一声,“我可不能单刀赴会,至少也得拉个垫背的。”
自端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恐怕,今儿这一顿,不止是鸿门宴这么简单。
是……要摊牌了吗?
她想起不久前,佟铁河跟她说过的,力昭的事。他没有解释的很详细。大概是有些顾忌的。既顾忌她是自飒的妹妹,又顾忌某些不能明说的理由,还有些内情,其实是知道了还不若不知。她大致都能弄明白。只是不愿多想。
但是有一点,她是清楚了——自飒和力昭,恐怕是没有指望的了。
她心里一阵酸楚。忍不住脸上就带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