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唱,“狼牙月“,我后了一点,赶紧跟上,前面轻缓,可是我又重起来,我只能保证我想得出词来。音渐渐重到副歌,我觉得自己小声些就藏得起来,安全感又足了些。时而看看李荣海,找点勇气,他似乎下面没人似的。林小勇是主唱,想唱出名一样的用情、陶醉。读唱段落,林小勇一个人唱,我站着一旁,不知做什么表情,又好像自己招惹了很多目光。开始下一段,我觉得自己的嘴巴很单调,很无聊,跟上一段唱得一模一样,简直继续不下去。继而我走了个调,在三个声音中突显出来,不知如何以对,滥竽充数起来,跟不上词了。“啦儿啦”起来时,这我唱得熟悉,重新进入正轨。终于结束,舒一口气,自怪练习了这么多遍还出错。这些眼光我以为要把我吃了。我自感狼狈,又觉得所有人都发现了我的错误,匆匆下台,就算解放。
回宿舍,在607待了一会。我说明天过去师大,吴亚飞说他也没事,跟我过去师大玩一趟。第二天十点起床后,李荣海早起来过去了,他的睡觉倒像平日是放假,约会是上课。十一点我带着吴亚飞走村庄里的小路,在这前不久,他坦白了会来这个大学的原因。
他本来想报华侨大学,但上了重点分数线,拗不过家里人,随便报了我们学校的提前批,提前批里顺着父母又填了愿意调剂,以为不上。第一志愿还是华侨大学。可是却到了提前批的分数,于是错过华侨大学。华侨大学有他喜欢了多年的女同学赵菲,吴亚飞父母在乡下教书,因而他的初中与赵菲同在乡下,做了三年同学。初三为了同成绩比他优秀得多的赵菲一起上县一中,他便发愤了半年就考上了。高一又是同班,选文理,本来要选理科,但还是跟着赵菲选,终于不在一个班。没有赵菲在,吊儿郎当自然第一次高考考得很糟,赵菲上了华侨大学。第四年去他市一中补习,目标即是华大,咬准了要走向华大。谁知用功一年,考多了。报志愿又父母为难,功亏一篑。入学几个月依然耿耿于怀。他念点书,都在为了赵菲念。我自是为此又更敬他。念书这种事情,跟他就像一对相反数。一般人念是痛苦,但他这种从极差念起、涣散惯了、不游手好闲也有一股游手好闲气质的人念起来就尤为痛苦,值得我敬。
路上,我跟他说李平李悦。
“李平下象棋也很厉害,我那没人下得过他。”
“等会我跟他pk一下,在社(1)真是寂寞。”
“你肯定下不过他。”
“下了就知道,只要哥一出手,那还有人的啊?”
“别太得意。我等会跟他说,安排你们下一场。另一个李悦也是我同村老同学,等会我们四个一起吃饭,下午还可以打羽毛球什么的。他们学校好像已经建了场。想想那次周末的比赛我就火。”
“你们那小村还挺不错,都能上大学似的。”
“那是!我这届最多,考得最好。你那县太烂了,你这种人竟然全县第九。”
“切”
“她跟你一样,父母都是老师。”
“那认识一下。”
我藏着与李悦的事情,怕他宿舍都知道了。
我与李悦宿舍的四个熟悉,籍贯特征多少都懂,就像起初初三的时候,跟她的家里人套近乎一样,嘻嘻哈哈为她做饭烧菜的妈妈烧火,跟她弟弟比别人多说两句。只是没有电脑就不能加她们qq,与李平宿舍的脸更熟悉,因为跟李悦单独待在一起,少得几乎没有,在师大,不是我和李平,就是我们三。似乎只能这样,好像我有点不敢单独与她待一起似的。
李平有点事,先去李悦宿舍。登记进门,上楼,寒暄,喝水,吃水果,说话。
“你们女生东西真多,不过摆得倒停干净的。”吴亚飞说道。
“还好,不多吧,你没见过多的,你是哪里的啊?”这宿舍连上床梯子里面的空间都放满了东西,满是杯子、小布娃娃等等小东西、乱东西琳琅满目,一学期的书看起来只是次要的一小部分。
“就隔壁市的平津县,离这三个小时吧。”
“没听说过。”
“我们那个县不出名呗。”
“等等我们去哪边吃饭?”李悦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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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等会就完事了,等会听他的。你们这的羽毛球场在哪?上次好像听你说过。”我用方言说道。李悦也喜欢打羽毛球,在她家前面的大空地上时常跟父母打,暑假我和李平去她家,打麻将打了一半就说要打羽毛球,球有时飞上她家的屋瓦上,拿不下来。
“好像现在不开放,说是教学用途,平常才有开。”李悦说道。
“我跟吴亚飞就想过来打羽毛球,还以为你们这有场。”
“等会楼下打,我跟她们就经常楼下打几个。”她是指她的舍友。有吴亚飞在,反应过这几句都用普通话说。
李平从宿舍打电话过来约地点,我们下楼。李悦换衣,等了她一会。四个一起,介绍认识,小炒餐厅,坐,点菜。
“小白跟你表白了?”小白是原来李平高三班上的一个同学,白得跟白人还要白一层,但不是病,县城通学生。
我心里一紧,煞时如危机四伏。又要装成没事人。
“妈妈的,你怎么知道。小白跟你说的?”
“你答应了没有,好好考虑一下。”李平这段木头,我差不多想劈了他。李平看见我们,就好像忘了自己能说普通话,看吴亚飞在,也很难换频道似的。
“根本就没感觉好不好。拒了。”
“你们说什么。”吴亚飞问道,我尽量平稳的、无事人的语调装翻译一遍,深怕自己哪个语调不对,被他们两察觉出我在乎。
“好好考虑人家,人家家里好有钱,县城几家店铺。”
大一学生心高气傲,以为前面海阔天空,又处处受宠,一时自感力量无限,自然对自己提出最高准则。女生比男生更又高了一层心气,这种物质至上非但打动不了李悦,反而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爱情有铜臭的危险而更加趋于拒绝。不消多说。
李平继续令我生气。我马上转移话题。
“老平,吴亚飞是下象棋的高手,他想跟你pk。”
“什么叫我想pk。别听他的,他就说你下象棋很厉害。想让我们下一场。”
“可以啊。等会有空,去我宿舍下。”
又聊李平上午班级活动的事情,他舍友,他班上的事情,好些人我们已经熟悉。
饭后,李平刷卡,李悦回去宿舍休息。我们不午休,带吴亚飞逛了逛校园,去外面上网。然后李悦醒,与李悦打羽毛球。李悦说晚上宿舍聚餐。我们三去食堂随意对付。回李平宿舍,下棋。
李平厉害,象棋也是高中宿舍、班级的乐子。一个班都没人下得过他。高二运动会与物理老师下,物理老师连下连输,搞得李平想着要不要让他。第三盘不下了,同学围观,副段长物理老师实在不方便。
开局,1、2、3步都差不多。我的水平是觉得开局这么下很无聊,干嘛不别树一帜呢?乱来一下,动个车也好。
势均力敌,换子,僵持了很长时间。棋盘上的棋子不剩多少了,吴亚飞赢。收摊回去。我说我们要回去了,晚上不好骑车。
下楼后,吴亚飞得意:“看见没有,还不就是一把定胜负。”
“李平手生。哪里像你,在宿舍跟柳昌他们练。最近他都没跟同学下。”
“你都不用找借口。什么手生。诶呀,独孤求败啊!”
“你明明就下得很卖力啊。”
“他是下得挺好的。你还别说,你那个女同学倒挺漂亮的。”
“比你那位漂亮吧。”
等等。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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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都在惦记小白跟她表白意味着什么。到宿舍时,洗澡,白气里都是这心思。登床,猛然意识到了一切:
我原本以为离开了那个小县,起码周边十个要好的同村同学和对她有意思的高中同学对我的威胁都解除了(奇怪的事是,从来不曾因为他们是情敌而跟他们特别的心思,就好像我爱李悦不能存一点戾气的东西),只剩我和李平跟她一个城市,只有李平,那就意味着万事大吉。我对她最忠诚,本来要跟着李睿等人上北京念的意向大些,不好下笔是因为考虑到李悦,可是还不好意思去问,一问就好像我要跟着她,忽然从校门口遇到她一家人,如有天助。问志愿在情理之中,顺势就说我也正好报我这个大学,这样就不存一丝故意了。连本来出去校外吃东西也不去了,回教室,坐下,细心的涂写,遂弃李睿等人。暗恋,好些心思都像极了计谋。这是天底下最可原宥的算计。
一思彼情彼景,念及我对她的忠诚,现在却极有可能是空欢喜,空付一片苦心。我没想到,那时她拒绝张三拒绝李四是因为没有谈恋爱的空气,是“高压线”,顾忌中考高考。这时到处都是一对对,没有中考高考的压力,大学毕业率几乎百分百,岂有不动心思。而且一想到迎来的是比初中高中多得多的虎狼之徒,以前高中的也好些在师大,小白就是现成的一个,这样一个美女还不炙手可热?“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谈恋爱可不是竞赛熟悉度的,反而熟悉度对我是不利的。”我恍然大悟。再一想到班上的吴迈与刘冰冰的情况,我觉得这肯定不是她接到的第一次表白,情书一定会像每天都在楼管桌子上的明信片一样飞向她,只是刚好小白跟李平是同学才得知。
“上次与李睿讲电话,就听说在宿舍楼底看见情侣亲吻,是他第一次看到别人亲吻。那种事在这也极有可能,只是我没看到。弄不好,很快,李悦就跟某个我完全不认识的男生在什么楼底下亲吻,说晚安了“我一想到这,内心惶惶然,一时辗转反侧,我觉得这种事情明天铁定就要发生,不能入睡。
“你转来转去做什么,这么冷。“李荣海说道。
“烦。”我从墙壁的一面转回来看着正在看书的他。
“睡你的吧,好好睡一觉就不烦了。”
“我喜……”一想到,又生起暗恋不能跟人说的本能,就停住了口。改口道:“你看什么啊。”
“《科幻世界》”看就是那本我昨天跟他到24号楼书店买的那本。
“那么小的字,看吧看吧,眼睛更近视,我睡了。”我又歪向让脸对着墙,一个人静静的想。
“这么说,我非要表白了?”
“怎么表白啊。‘我爱你?’那‘爱’字怎么出口呢,写都写不下。村里这个字眼跟甩流氓差不多,还会被人笑。土话里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个字。只有‘喜欢’,喜欢吃菜也叫喜欢,我表白铁定要用‘爱’字。理想的爱情都有‘我爱你’,像电视电影里的一样。‘i love you’、‘察达you’ ,浪漫满屋里的一样,我喜欢这样赤裸的说出来,说不定我就可以……我在胡想什么啊!我平常嘻嘻哈哈的,在她面前更是没个正经,讨她笑,明显对我无感,这跟二加二等于四一样明显,就算以前那些被她拒绝的同学她能喜欢上,我也不可能被她喜欢上,没点迹象的事情。我和她,能和李荣海和纪晴一样谈恋爱,想一想就像神话。我怎么可能成为某个人的男朋友?(为这个新想法我有点诧异,又觉得我怎么就不能成为某个人的男朋友?)”思绪有些泛滥:“知道了,岂还能自如的说话,就是笑也不能了,还能去她家,为她妈妈烧火?还能跟她无隙的样子?以前同学表白了,一起时我看着总觉得他们都在故意装得自然。如果要这样,还不如她有一个别人做男朋友好。(我得到这么个可怕的结论,不免让自己吓了一跳)而且她已经有点察觉似的,好像跟我就没那么多话,跟李平就话多且随意,好像跟李平待一起更轻松似的。大概李平能说‘好好考虑人家,小白家里几家店’那样的话使她能感觉得到李平对她没意思,而我却没有这种话。”
我又转了一下。
“着!”李荣海 “着”了一下,排队买饭、取钱就常听见,李荣海倒是耐心好得要命,比较少这个声音。
“诶呀,都说我烦了,你就冷一下不行啊?”
“烦什么呢?”
“不知道。乱七八糟的就烦起来了。”我又转移话题:“你今天是不是去师大了?”
“是啊。”
“我中午的时候,从食堂出来,一个背影很像你啊。”
“哦,你从哪个食堂出来啊。”
“秋树园。”
“那可能是。”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不叫你啊。”他正在看书,不能顾及我的对话似的。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啊?”声音机械。
“你闪一下闪没了。”
“哦。”
“你那么早出去,去干什么啊。”我感觉这种用“啊”字的说话,并且形成我说普通话的一种新的语气,似乎我的普通话跟我高中的与同学的大不一样了,大学是一个样,高中时另一种样,大学的普通话更好听。这种语调特征的普通话跟李荣海说起来,让我感觉与李荣海说的普通话的差距不像起初那么大。这里当然有对他语气的模仿,或者说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另一个姑妈嫁到镇里,镇里的方言略微有些不同,她就不跟我们说一个话了。这种事天天处处都在发生。
“去了教堂。”我对基督又无一点概念,记起舅妈的母亲家是基督徒,其余都是信佛。
“你还信教啊。”瞬间我还觉得我已经很知道他,意外还有新的方面,瞬间感到知荣海不尽。
“没有,纪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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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若有所思。
“睡觉啦,我有点困,再别转了。”
“恩。刘和,可以关灯了。”我往床下叫,翻开床帘一看,都睡下了,上床前就看到刘和在。李荣海合起书来,往桌面上一扔。睡了几天,书放在枕底不舒服了。
“我去关。”我下床关灯。
想了想,她现在也还没有男朋友,静观其变,说不定不是坐以待毙等等,也就平静下来。像通常有的情况一样。在李荣海微微的呼吸声中,睡眠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