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几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贯彻实施后,市领导到椿城市下辖六县中最北的汉县视察。中午在城南段口镇用餐,回程途径一个村庄,不同于其他村里大片的金黄熟酣的麦田,该村放眼望去全是菜,油绿绿的颇喜人。
领导来了兴趣。同行的人介绍道,这是段口镇的菜园子村。该村在人民公社化时代就是整个大队的菜园子,全村几乎每家都种菜。
领导决定下车走走。那时候天刚刚热起来,天云亮而低,明明是华北平原,却有几分茫茫草原之感。成片成片的菜花熟的正好,黄白的大朵蹲在绿色的叶子里,一棵连着一棵,像风吹过,现出遍野的绵羊。
微风一熏,领导诗兴大发,苏轼的《登云龙山》中几句诗脱口而出:
醉中走上黄茅冈,满冈乱石如群羊。冈头醉倒石作床,仰看白云天茫茫。
这位文化力、文艺力满分的领导,用菜比乱石如羊,如此出人意表又恰如其分,活泼带感。
自此,菜园子村更名为“群羊坡”。
三十多年过去了,群羊坡的本名“菜园子”大家日渐忘记,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偶尔闲谈时不自觉地提到“菜园子”这一旧称,但种菜的传统却一直传承。
时代大浪打来,和椿城市其他数千村庄一样,群羊坡也在新经济时代沉浮。村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通过各种方式告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走到城市。有能力的安家落户,没能力的则成了候鸟,只有年节、麦忙时在村里蜻蜓点水一般短逗。平日里,村里都是老弱妇孺,好多户甚至关门落锁,一村寂寂得很。近几年,这种状况瘟疫一样袭击椿城市的所有村庄,并呈现愈演愈烈之势。
平日里沉寂的群羊坡,这几天却因一件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叶君舟要回群羊坡了。
叶君舟是谁?他回不回群羊坡能有什么气候?
说来不怪群羊坡的人大惊小怪。
群羊坡一村,大姓有四,刘,陈,丁,叶。
刘氏是群羊坡的老居民,群羊坡建村史以来就有刘姓,几个世代下来,家族颇有规模。刘氏自诩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代,又是群羊坡元老,很想成为村首,无奈刘氏子孙众多,有建树的却寥寥,在村里的影响力一般。
居住时间最长的其次是陈姓,稍微往上追溯半个世纪,陈姓在村里可说是一手遮天,村支书,村首富,村治安主任,大老知(村里自发选举的德高望重、懂礼仪、婚丧嫁娶的公共操办人)等村“要员”都出自陈家。但是由于陈族顶梁柱村支书的三个儿媳妇在计划生育时代超生,他不得不引咎cí zhí,陈家的气势顿时大减。
新任村支书是丁姓。丁姓是外地逃荒来的,大概是经常要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丁族颇有野性,敢想敢做,在村里时有恃强凌弱,由于丁姓常常表现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种打架精神,所以被欺负的人一般敢怒不敢言,一时之间可谓称霸群羊坡。
叶姓本来在村里几个大姓中地位最末,因为是姻亲关系外迁而来。解放前,群羊坡小姓李家做些生意,有些家底,但男丁单薄,经常遭到大姓欺负。李家有个姑娘正值嫁龄,秀外慧中,求亲者络绎不绝,李老爷子存了招婿的念头。三十里外的湖村叶姓家贫但人丁兴旺,兄弟众多,都未娶亲,眼见着一帮小子越拖年纪越大,没有彩礼的叶家老两口很是发愁。有心人为叶李两家搭线,叶家虽满意李家姑娘,却不同意入赘。经过几轮磋商,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叶姓男出很少的彩礼,婚后住到群羊坡,但不属于入赘,后代还是姓叶。虽不是入赘,这种住亲亲家的行为在老社会也很为人看不起,所以早先的叶姓几代人在群羊坡只是安稳度日,并不节外生枝。叶家子嗣福深,不过几代,人口方面已经跻身群羊坡大姓之列,且人才辈出,读书、经商、做官等各有建树,俨然群羊坡的今日之星。
叶家如今在世的最长一辈,是叶君舟的祖父辈。叶君舟的祖父兄弟四人,祖父叶明仁行四。祖父的四个子女中,叶君舟的父亲叶德谦行四。
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推广,叶德谦只有叶君珠和叶君舟一对子女。叶德谦高考失利后考取了民办教师,几年后转正,一直在段口小学教书。他信奉“知识改变命运”,不过令他抱憾一生的是自己未能考上大学,并以此跳出农门。所以叶德谦非常重视叶君舟姐弟的学习,对其悉心教导,严格敦促,十几年未曾懈怠。一路走来,两姐弟也算争气。叶君珠读的师范,毕业后考上了椿城市的教师编,留在了市区。
叶君舟更了不得,高考时是汉县理科状元,一时在群羊坡炙手可热,村里人都说叶家祖坟冒青烟了。那几天叶家人,尤其是叶德谦,走在村里时红光满面,脚底生风。
本省最好,国内排名前五的凯风大学主动与叶君舟联系,专业任其挑选。出乎意料的是,叶君舟选择了“城乡规划”专业。叶父虽然对他放弃了大热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