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嵇承第一次踏入皇宫。自从董卓纵火烧掉洛阳城之后,皇宫也付之一炬。经过曾祖父曹操、文皇帝曹丕的修缮,皇宫也建筑的豪华绚丽。虽是一座新城,但驻足这里,已然可以感受到历史的厚重扑面压过来。加上不知随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嵇承有些惶恐。
费全一路无话,低着头引山涛与嵇承走着。这个老黄门应该是洛阳皇宫的唯一见证者,但他却如同皇宫本身一样,不言不语,弓着腰,兀自给人评说。
费全将二人带到长乐宫,门口一位衣着绚丽的老妇人正在翘首以盼,二人未进宫门,那妇人已快步走到嵇承面前。
“这苦命的孩子!”
妇人说罢,一把将嵇承抱住,失声痛哭起来。
嵇承万分诧异,愕然地回过头瞟了一眼山涛,却发现山涛跪在妇rén miàn前。
“原来这个人,便是郭太后。”嵇承恍然大悟。
“太后不可过度悲伤……”费全劝慰道,随后在众多宫女侍卫的簇拥下,走进长乐宫内落座。
“快,孩子,走近前我看看,让舅母看看——像!太像沛穆王了!孩子,你还记得你外祖父的模样么?”
郭太后提到的嵇承外祖父、沛穆王曹林,乃是曹操第十子。曹操伐吕布之后,将吕布手下秦宜禄之妻杜氏纳为妾,生子曹林,曹林生曹慧,曹慧便是长乐亭主、嵇承的母亲。
虽为曹氏宗亲,但杜氏毕竟只是曹操众多小妾中的一个,身份低微。到了曹慧一世,血缘早已淡薄,而嵇承这一代更是几乎无法堂而皇之地以曹氏宗亲自居。见郭太后如此热情,嵇承竟不知所措。
“太后,民女当时年幼,并不记得太清楚……”嵇承如此应道。
而太后看上去并不以为意,相反开始自顾自絮叨起陈年往事来:“我还记得太和六年,随明帝回许昌,沛穆王进鲜桃,连冰釜一同献上。当时正是腊月,明帝问他,天寒地冻,何须冰釜。沛穆王答:此桃自成熟摘下便放入冰釜封存,不许任何人动,只待给明帝享用,一路上搬运过来,生怕桃子被风吹了,始终不敢开釜献上。这曹林如此有心!如此敦实!可怜这外孙为何这般薄命!倘若沛穆王在世,怎能让你过这寄人篱下的生活!”
说罢郭太后再次失声痛哭,哭得悲切,引宫女黄门跟着垂泪。一切仿佛那么真切,又确确实实都是在惺惺作态,这场景让嵇承更加困惑。
“太后,”山涛插言道:“承儿虽然丧父,但叔夜临终时曾将她托付给臣,臣自当视为己出,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不料这句话引得郭太后勃然大怒:“胡说!你一外姓,怎能养好我曹氏血脉!那嵇康是获罪之人,已被正法,你能保她衣食无忧,你又怎能保她不受外人嘲笑!承儿流有皇室血统,自然要由皇族抚养!”
一番话抢白得山涛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嵇承顺着郭太后的话语自然明白太后的用意。虽然搞不懂郭太后为何提出要抚养自己,但她言语中对嵇康的不敬还是令嵇承感到反感。
“太后,”嵇承跪到郭太后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民女乃罪臣之子,全靠天恩垂悯才保全性命,不敢为宗族蒙羞,只愿安心为父亲守孝三年,潦草度过余生。至于攀附龙凤,民女不敢想。”
“哎呀呀,你们瞧瞧,你们瞧瞧,不愧是我曹氏宗亲,”郭太后对宫女们啧啧称赞起来,“看看,多懂事、多孝顺的孩子!我老太婆命苦啊,和明帝生了淑儿,未满月就离我们而去了!淑儿若长大chéng rén,想必也这样知冷知热,哪至于像现在,我这老太婆连个陪说话的人都没有!来,到舅母这别跪着,快起来!”
郭太后起身去搀扶嵇承,却正捏到嵇承胳膊上的伤口,嵇承钻心的疼痛,赶忙抽回手。
“怎么了孩子?你胳膊怎么了?”郭太后问道。
“前几日……受了点伤……”
“什么伤?怎么受的?”
“这……”
郭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扭脸转向山涛。
“山涛!”郭太后怒喝道。
山涛慌忙离座,跪在郭太后面前:“臣在,这确实是臣的罪过……”
“你好大的胆子,我们是金枝玉叶,你居然敢弄伤我们!你知死么?”
山涛大为震悚,像一只巨大的蟾蜍一般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嵇承慌忙为山涛解围。
“太后,这个不怪世伯,伤口是民女自己弄的。”
“混账!那也是山涛未把你照看好,回头看我不治他的罪!”郭太后愤愤说道,“叫太医!不,快去把那个皇甫谧叫过来,快!”
门口早有小黄门得旨,飞也一般跑出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