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已时至深秋。将军府的院落里,树叶枯落下来,随风打着转飘来飘去。
司马昭与钟会对坐,侍女端上茶水,恭敬地放在二rén miàn前。司马昭抬起茶杯放到嘴边轻抿一口,赞叹起来。
“嗯,都说那东吴的茶,远比巴蜀的好喝,我不以为然。我觉得,还是巴蜀的茶更醇厚一些。”
最近司马昭三句话不离巴蜀,这次又借着茶来提到这件事。钟会决定先不开口,装作品茶等待司马昭的下文。
“风土养人啊。”司马昭放下茶杯说道,“西川民风如茶般醇厚,百姓不好战事。蜀地丰饶,只恨那姜维穷兵黩武,掀起连年战祸,搞得州郡疲敝。”
“大将军说的对,不然他也不至于外出避祸,不敢回成都。”钟会附和道。
自上次邓艾击退姜维的进攻后,姜维自知兵败,担心回成都后被黄皓所害,不敢返回成都,而是屯田沓中。这恰好给了司马昭机会,司马昭敏锐地发觉,蜀国内姜维与黄皓的矛盾已不可调和,姜维并不像当年诸葛亮那般在西蜀只手遮天,而他作为蜀国最大的麻烦,倘若能死在自己人手上,无疑对洛阳城是一个重大利好。
但刘禅并不傻。虽然刘禅担心姜维权势太大,想借黄皓之手提拔阎宇,可当姜维看穿这一切与黄皓反目后,刘禅并未责怪姜维:留下姜维在沓中防备邓艾,自己在成都安坐皇位,身边又无人每日聒噪。这大概恰是刘禅想要的吧。
但司马昭可不想要这些。他需要更大的功绩,谋求最高权利。若不趁此时攻下汉中,时间久了,唯恐生变。攻汉中,就需要邓艾从西凉拖住姜维,一旦姜维回到汉中,以他的能力加上蜀地之险要,汉中怕是韩信项羽复生也打不下来。
而想要邓艾拖住姜维,就要帮他解决掉鲜卑这个后顾之忧。邓艾出兵后,一旦秃发树机能起兵劫掠,以魏国现有的牌面,只能看着树机能在西凉放马纵横。
愁!
“君臣互不相信,这便是蜀汉灭亡的前兆……对了,长公主和亲,护送官员只定了向雄一个?”司马昭话锋一转,引到和亲上面。
“此时关乎伐蜀之计,旁人去我不太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马昭摆摆手,“向雄一个不行,向雄是文官,而且文采稍逊,别折了我国威仪。再安排两个人去。让张华和文俶跟着去吧!”
“文钦之子?”钟会一惊。
“对……张华是刘放的女婿。两个人虽年轻,却极优秀。去了鲜卑,让那树机能知我有识。”
钟会皱起眉头。他诚然鼓动司马昭与鲜卑通婚,但暗中想的绝不是让花轿顺利开至鲜卑。不料司马昭如此重视这次和亲。
文钦之子文俶,世称文鸯,被评价为当世的吕布……曾单枪匹马挑乱司马师八千兵马。这直接导致刚切过眼部肉瘤的司马师大受惊吓,疮口崩裂而死。据战场上回来的士兵说,当时文鸯浑身鲜血,舞着长枪在乱军中穿梭,简直像山海经中描述的刑天一般。谣言通过这群胆战心惊的士兵们铺天盖地传遍洛阳城,最后人们把文鸯定义为食人肉、喝人血的恶鬼,甚至有人拿他的画像来辟邪。
后来文鸯降魏做了关内侯,时至今日,世人对他依旧怀有恐惧,被人称为战鬼。文鸯真真成了活着的传说。
“对了,”司马昭扯开话题,“宫中准备得怎么样了?”
“喔,”钟会回过神来,“俱已备好,择日便可出发。”
“好,好,趁早了了这桩事情。”
和亲队伍出发之日迅速定了下来。山府上下忙得焦头烂额。山涛与韩夫人挂念嵇承,把嵇承当成自己女儿,无论如何要给嵇承准备衣物。
老两口像丢了魂一样,一边打理物品,一边叹气。
“多带些,我要裁缝多做一些厚的衣服,西北那边太冷。虽说皇宫自会备下各类服饰陪嫁,但咱们的心意必须尽到,嵇叔夜在天有灵,也会安心了。你看看你,怎么又哭起来了?唉……”
韩夫人闻言将手上衣服一摔:“我不像你,铁石心肠!”
“你,你怎么冲着我来了?承儿出嫁,我心里也不好受啊。”
山涛拾起衣服坐下,韩夫人默默垂泪。
“唉,你们都冲着我撒气。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啊……”山涛嘟囔道,抬起头,正看到山淳站在门边偷看,于是向他招呼:“进来吧,站在门口畏畏缩缩的,成什么话。”
山淳的腿因救嵇承,已被宫中侍卫打成了残废。听父亲言,一瘸一拐走进房间。
“我告诉你,”山涛教训道:“承儿就要远嫁了,这几日你不准给我闹事!”
“父亲,我想……”山淳小声开口。
“别提!想都别想!再动歪心思,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山涛断然喝道。
韩夫人见山涛训斥儿子,发起怒来:“怎么不能提?淳儿不就是想去看承儿一眼吗?能碍着什么了?他一残废人能碍着什么了?”
“你、你说这些干嘛你,当着儿子的面……”山涛有些慌乱:“行了淳儿,你出去,这边我和你娘收拾就行,你回屋读书去!”
山淳悻悻地离开,韩夫人再次哭了起来。山涛忙走向前宽慰。
“哎呀,别哭了,孩子都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你别管我!”
“夫人,夫人,收着点,一会儿关内侯要来做客,看笑话……”
“哪个关内侯?你本身就是个笑话,还怕人看?”
“这……已然都如此了,这两日承儿便要出发了,我也确实各方奔走,你们总是拿我出气,我心里也不好过哇!”山涛红着脸,窘迫地说道。
“我原以为,山淳和承儿能凑成一对儿,谁料想那钟会不知怎么了,不依不饶!偏要搞得人家妻离子散……”
山涛忙捂住韩氏的嘴:“低声,低声!”
韩氏把山涛的手打开:“怎么?凭他钟会能做,偏我不能说不成!”
山涛赶忙做出禁声的手势,跑到门口环顾四周,所幸并无旁人。
“夫人你不知钟会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什么算盘?我看他就是害怕承儿和绍儿长大后报仇,想弄得嵇家家破人亡!”韩夫人怒道。
“你还真说对了!这次和亲就是他的阴谋,若承儿能平平安安抵达,倒也好说。只怕他别有用心!”
这句话令韩夫人大吃一惊:“什么?他真的敢对承儿动手?那可是朝廷的长公主啊!”
“长公主出嫁,钟会刻意指派出向雄去护送。那向雄是钟会的心腹,不知在路上会捣什么鬼!一旦他有意加害承儿……”
“这钟会吃了豹子胆了,我还是不敢相信……大将军也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