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将要下山,艾迪·弗洛雷斯与矿工们一道回乌石镇上去。一如往常,今天他干的活又是最多,所以腰间的灰布钱袋最鼓。不止如此,工友们大多筋疲力尽,步履艰辛,他虽然也已疲惫,脚步却仍可算得上轻健。他本来并不怎么强壮,但是自从四年前,他和同父异母的姐姐萨菈两人搬到乌石镇住下,力气就一天天见长。
与步伐相反的是心情。前天傍晚,领主的信使带来了消息,下个月的第一天开始将举办比武大会。有别于以往贵族们的游戏,这次比武只允许未获得爵位者参加,整个伊弗里加任何人都可以参与。优胜者可以获得丰厚的奖金,冠军还能获封骑士头衔。
比武这个词令艾迪心动。在不得不投身矿工事业之前,他曾经每天都在宽阔的练武场上骑马、射箭,学习剑、长枪和战戟的使用,教头们对他的表现赞赏有加。那会儿虽然年纪轻轻,但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两匹马,一副瓷釉装饰的铠甲、一顶嵌红宝石的牛角盔和一把剑。他本来是注定要当骑士,骑在骏马上去为家族赢取荣誉的。
那些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他只是个普普通通、有几分力气的矿工,是矿工中为数不多识字的,懂一点算术、诗歌、音乐,或许还是整个公爵领内剑术最好的矿工,但不管怎样,终究只是个矿工。
若能够参加比武大会,他就能重新获得过去的一切,至少能让姐姐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有自信。然而就是挖再多的矿石,他至多也只能买一把长剑,无论如何买不起比武要用的盔甲,哪怕式样最简单的也不行。一副背心模样的皮甲也得四五个金玫瑰,根本不是矿工的收入可以负担的。何况面对面战斗,皮甲也提供不了多少保护。两天来,他一直闷闷不乐。
来到镇中央的小广场上,平时或多或少总能见到几个乞丐,他差不多都能叫上名来,此时却不见他们踪影。艾迪把备好的几个铜板塞回钱袋,与同伴们道别回家。广场东边是一排旧屋,他的家是其中最后一幢,墙上爬满绿藤。烟囱不见炊烟,姐姐多半已经做好晚饭,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了。果不其然,还隔着门板,加了奶酪的炖蘑菇与烤面包的香气便直钻进鼻孔。
饥肠辘辘的矿工正要敲门,门却自行开了。一个陌生人脸带微笑站在门内,向他颔首致意。此人的年纪与他相仿,二十上下,黑发碧眼,左眼下有一道浅浅的伤疤,白皙而英俊。这事很不寻常,自来到乌石镇,家里还从没有客人来访过。半晌,艾迪都想不起要打招呼。
“是艾迪回来了吧?”姐姐迎了出来。艾迪有些吃惊,萨菈身穿平日极少上身的红色礼服,很衬她波浪般的金色卷发;额前则挂着颗榛子大小的蓝色宝石,和她的蓝眼睛交相辉映。
“他是谁?”他问道。
“我的远房表弟,你可以叫他斯普林特,”萨菈答道,“亲爱的表弟,一路顺风。”
“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姐姐的堂弟半个身子出了门,又回过头来看着艾迪,语声犹如在叹息,“兄弟,萨菈把你照顾得很好,比你以为的还要好得多。你不该一直在小镇上挖矿。再见。”
本该成为骑士的年轻矿工下意识地挥手道别。萨菈提来一桶水,亲手替他洗去手和脸上的汗渍和污泥。姐姐的动作格外轻柔细致,艾迪身心舒畅之余隐隐感到不安。晚餐已经摆上餐桌,大大小小的盘碟铺满桌面,甚至还有一瓶蜜酒和一瓶葡萄酒,瓶身落满了蛛网。既不是节日,又不招待客人,为何如此丰盛?
“今天怎么了?”
“该我问你才是,”萨菈反问:“你有心事,发生什么了?”
“没有,我只是太累。”他毫不犹豫地撒谎。怎可让她知道自己在为没钱参加比武大会而难过?她向来什么都肯为他做,他也不愿意对萨菈说谎,但是这一次,说出真相只能让一个人单独郁闷变成两个人一同郁闷。
“是吗?看着可不太像。”姐姐用棉布擦干他的脸,没有继续过问。
美食满桌,艾迪却食不知味,只是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蜜酒和葡萄酒很快喝完了,脑子还只刚刚开始发热。很难得,萨菈没有劝他不要再喝,反而又拿出了一瓶酒。是个矮胖的玻璃瓶,瓶中的酒殷红如血,她一杯又一杯地倒给他。
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熟悉的窄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