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上一次进入金塔城,还是五岁时,父亲带着他游遍全城。十五年过去,儿时的印象成了模糊而遥远的一团,除了能俯瞰全城的空中花园,这座精灵们曾经的首都、现在依弗里加领领主的居城没有在他的回忆里留下任何印痕。
就连空中花园,古精灵们的奇迹,也和他印象中的有差别。那时是深秋,空中花园犹如一团金黄与鲜红的火在千尺高的空中熊熊燃烧,漫天落叶飞舞;眼下则时值暮春,数不清的色彩纵横交织,叫人目眩神迷。花园正下方便是七色堡,美轮美奂的古精灵王宫,环绕空中花园而建,历代伊弗里加的统治者就居住其中。
金塔城没有城墙,但是却有城门,他们从正南方的誓约门入城。金塔城本身便是座巨大的花园,视线所及范围之内,从住宅到神殿,从塔楼到集市,无论规模大小,每幢建筑都精致美观,艾迪心中赞叹不已。他担心遭人耻笑,一心想装出见过世面的模样,一路上大半精力用于掩饰惊讶。
誓约门曾是巨大的石头拱门,通体精美的浮雕与铭文,以纪念古精灵与人类在此约定世代和平。如今拱门只剩两根斑驳的残柱,藤蔓在其上攀爬,裂纹在其上蜿蜒,当初的华丽湮没,只剩苍凉与寂寞。精灵们似乎有意不加修葺,任时间留下痕迹。但即便是残柱,较矮的一根也有五十尺高,光是夕阳下在地面投射出的浓厚黑影,便足以让艾迪惊叹。
艾莉卡的队伍就在阴影中停下。亲王独自下车,将一束花放在西侧柱子脚下,花束里尽是在金塔城四周的绿野中随处可见的野花。她在柱前静立许久,才缓缓回到马车上。艾迪暗暗好奇,誓约门下一定发生过什么,才会令她如此在意。
连马泰恩也不明真相:“亲王每次回来都会摆上束花,有时是支箭,有时是张羊皮纸。没人知道为什么。别那样看我,她的私事,谁敢去问?”
进城后有好几天,艾迪都沉浸在成为骑士、特别是成为首位人类新月卫士的喜悦中,疑虑与不安逐渐离他远去。新月卫队只有三十多个精灵,融入他们比他想象得顺利,队长拉蒙待人亲切,队里兄弟目前还说不上友善,但至少没有欺负新人。即便如此,作为唯一的人类,艾迪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为七色堡内众人瞩目的焦点。比方说,卫队统一的金色头盔是为精灵设计,较寻常头盔来得狭长,没有长耳戴在头上显得不伦不类;队里兄弟互相交谈时混着许多古代精灵语,拉蒙队长下令时也是,而他连现代精灵语都听不懂几句;站岗的时候——身为亲王的近卫,每两天得在亲王的寝宫或者议事大厅前站一次岗——路过的爵爷与侍从们大都会盯着他,投来的目光或好奇或惊讶,还有疑惑乃至鄙夷。几天下来艾迪发现,精灵对他的态度大多彬彬有礼,反倒人类通常没什么好脸色。
他还见过胸前绣着莫雷诺家族纹章的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身体相对年龄来说还很健壮,路过时冲着他微笑。他们简单地交谈了几句,老头介绍自己是巴鲁·莫雷诺伯爵,胡安的父亲。他神情自然地恭喜艾迪打败了他儿子,艾迪心情复杂地接受了。
七色堡内有太多的长廊、亭台和花园,四处是喷泉、雕塑,随处可见油画、壁画与彩绘玻璃。休息的时候,艾迪喜欢在城堡里四处闲逛。队里的兄弟他刚刚能叫上一半的名字,除此之外就只认识马泰恩,还有艾莉卡亲王。他们都不可能来陪他散步,因而他总是独自一人欣赏城堡的美丽,同时思考萨菈究竟哪里去了。
这一天的下午,结束了操练,他如往常一样在长廊间踱着步子。有一群精灵女孩围坐在前方的花园里,她们穿着花花绿绿的华丽衣衫,交谈时犹如群鸟歌唱般动听,正在享用下午茶。艾迪认出她们都是亲王的侍女,略微分辨她们胸前的纹章,通通来自精灵中历史悠久的家族。久远的年代之前,此举相当于献上人质,到今天则成了纯粹的荣耀。如此之多的美貌精灵聚在一起,新晋骑士不由放轻脚步,在一根廊柱后驻足,欣赏的同时听听她们说些什么。精灵女孩们闲聊的话题广泛,其中甚至包括了他。
“艾迪爵士长得很好。可用帅气来形容他,还不如用漂亮,对不对?”
一片附和之声,她们的讨论欢快而热烈。另外一个侍女问:“他和之前那位一样都是人类,金头发,剑使得好,出身卑微。艾莉卡殿下会不会喜欢上他?”她像在期待,而不是发问。
之前那位?艾迪想起马泰恩所说亲王的恋人。
“出身卑微?”
“他是乌石镇的矿工,但是有自己的姓氏。弗洛雷斯好像在古时是大贵族的姓呢。”
“大贵族的后代?没落的家族?简直像是诗人的歌一样呢。”精灵女孩们一同笑起来。艾迪轻轻叹了声,他的家族没落始于四年前的复兴战争,一夜之间,他便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园,失去了财产,不得不和萨菈流落街头。旁人口中的谈资对他而言是实实在在的亲身经历,最痛苦的一段回忆。
“说到长得好,”侍女们兴高采烈,“今天来通报消息的那位也很漂亮,人类里好看的男孩也不少啊。”
“我们要不要效仿殿下,找人类当恋人?”
“好呀好呀,你和茱莉亚抢艾迪爵士,斯普林特归我。”
“斯普林特是谁?”
“就是今天来通报消息的,穆西瓦纳大师的学徒……”
新晋骑士本已打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