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还要远,是整个艾提纳历史上罕有的荣誉。
艾迪还记得在七色堡里迷路的夜晚,当时斯普林特口中所述与现在实际发生的完全一致。他还说了些什么?萨菈的龙皮甲与他有关系吗?萨菈去深林堡做什么?有什么事是非要离开不可、又不能告诉我的?扛着兔子旗的艾迪认真思索。当时为什么没有立即找斯普林特问个明白?仔细回想,那个晚上,好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尽快远离那地方的冲动。
直隶与伊弗里加只有一河之隔,所见却完全不同。精灵统治下的土地,市镇、集市与村庄时常可见,丰饶的农田与茂盛的林场遍布,精灵与来自艾提纳各地的人类和谐相处。脚下的道路由青石板铺就,高出青草地一尺,两侧设有排水沟,上百里的路途艾迪没有见到一块破损的石板。
而一过风腾河,青石板不见了,希望大道成了斑驳的杂草中坑洼的泥土小径,沿途尽是荒凉景象。收获的季节临近,路旁却只有青黄相间的枯草,几块看着曾经是农田的地方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间或有叶子掉光的大树孤零零地站在旷野中,神似没牙的干瘪老人。他们最先遇到的一座村庄里,大部分屋子都已坍塌,全村只剩几堵残破的土墙摇摇欲坠。村中满地散落的砖石,水井被杂物堵塞,随处可见腐烂的木头上生着灰色的蘑菇。一条水沟自废墟旁经过,恶臭的黑水里浸泡着半副动物的白骨。
村子一定废弃了很久,他胃里阵阵翻涌。队伍没有停留,继续沿着希望大道前进。视野中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荒芜,凄凉,不仅是草木,仿佛土地本身就枯萎了。他们接连经过三座村庄,破败的情况与第一座如出一辙,自始至终没有半个人影出现过。
“连只兔子都没有,”马泰恩小声嘀咕,“比去年也没好到哪里去嘛。”
“这儿是怎么回事?”艾迪问。
男孩瞥了他一眼:“我们现在脚下的土地统称五河原,向前直到静雾谷,都是复兴战争中金塔城的军队与叛军的战场。你也知道,战争前后三年多时间,本地人当然能跑的全跑光,不能跑的……去年路过这儿,野地里还能见到人的骨头哩。”
太阳爬到头顶正上方时,艾迪终于在离开伊弗里加领之后第一次见到了活人。一条小河从西向东流过,河上架着圆木与木板搭建的简陋小桥。桥前有座石砌的塔楼,石块表面留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楼边一口黑色的大铁锅冒着热气,两个穿着灰布袍服的瘦长男人握着木勺守在锅边。他们身后竖有一根旗杆,悬挂的旗帜破旧,辨不清图案。上百个男女老幼排成稀稀落落的队伍,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碗或盆,从锅边走过时,灰衣人就会从锅中舀起一勺东西放进碗里。
不时有人朝艾莉卡亲王的队伍望过来,目光中有着相同的麻木。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穿着褴褛的衣衫,不少人灰白的脸上带有病容。艾迪认出了铁锅里黑乎乎的东西,那是黑麦麸皮磨成粉后煮成的面糊,他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他回头寻找着马泰恩,想叫男孩从行李中拿些吃的给他们。
艾莉卡亲王下令休息。她从麋鹿背上爬下,向侍女了几句。亲王的卫队从运载辎重的马车上取下一袋袋食物,去分发给塔楼边的穷人们。有人分到食物就狼吞虎咽,有人还顾得上先向精灵卫士道谢,连那两个正在分发面糊的灰衣人也丢下木勺,从卫士手中接过了面包与奶酪大口朝嘴里塞。
“赞美您的慷慨,”有人走来,对艾莉卡亲王表示感激,“我是路过此地的旅行诗人塔法提斯,朋友们都叫我臭蛋。在下能否为您演奏一曲?若能告知在下您必定是美丽优雅的名字,那就更是莫大的荣幸了。”
艾迪手搭在剑柄上靠近来人,他的卫队兄弟们也是如此。自荐的诗人穿着破布条似的外套,满身黑得发亮的污迹,一张消瘦的脸被干枯虬结的乱发遮去半张,剩下半张则几乎被硕大的红鼻头占据。就是乌石镇的矿工们劳作时,也比他体面些,不过他手中的七弦琴却保养得一尘不染。至于诗人的外号,艾迪鼻翼微微翕动,他虽然脏,但并不臭,瘦长的身材跟蛋的形状也联系不到一起。
艾莉卡饶有兴致地回以微笑:“我是金塔城的艾莉卡·华金。”
旅行诗人鞠了一躬:“原来您就是伊弗里加领亲王与绿林的守护者!我要把今天的事情谱成一首新歌,肯定能传唱上一百年。我要为您演奏我上星期刚刚写好的新歌,《黑猫与鸟》。”
亲王理理裙角,席地坐下,吩咐道:“大家站开些,听塔法提斯先生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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