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走了吗?”伯爵面容镇静,声音中带着掩藏不住的激动。
塞勒斯做了个否定的手势:“不行,你们赢得的只有性命。如何惩罚罪行,将由红蔷薇大人亲自决定。赫尔穆特先生,很遗憾,你的要求不能满足。”
赫尔穆特额头汗水滚滚,脖子上青筋暴起。然而半晌过后他终究没有爆发,怒意烟消云散。“您做得对,首领,”他收缩脖子,身材显得愈发矮小,“他们值得留下命来。”
当天没有继续审判剩下的几个贵族。第二天,艾迪醒来时,窗外的天空还是深深的湖蓝,满月还未落下西边的山头,启明星刚刚自东方的地平线升起。按他家乡的习俗,启明星又叫好运星,早晨能见到会给一天带来好运,见到时离地平线越近,运气就越好。今天的旅途多半会顺利,他推开门,到走廊呼吸黎明前的清冷空气。
房间在三楼,下方的校场上,舒曼独自一人在练剑,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声息。艾迪想去找他聊聊天,表达自己的敬意。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他一半的剑术,不是天赋与指导的问题,首先我就没有他一半勤奋。他总是一副懒洋洋,对周遭漫不经心的样子,因为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剑士。了不起。
有人走向舒曼,步履轻快,身姿优雅,他发现是特蕾莎。她哪里都好,唯独长相不行,兔子骑士惋惜地想,同时不免有些奇怪。天还没亮,她要干嘛?
特蕾莎走到舒曼身旁,在剑士耳旁小声地说话。艾迪皱眉,他屏住呼吸,明知距离太远,依旧尝试倾听。令他惊喜的是,侍女声音虽低,他还是听清楚了。“舒曼先生,我的剑术与你不相上下,来比划两下吧。”特蕾莎用最甜美、最天真的嗓音说。
嗯?艾迪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剑士眉毛挑动,只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就点头同意。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话语,特蕾莎手持从安东爵士身上抢来的双手剑,舒曼握着不起眼的长剑,各自退开四五步。谁也没有行动,艾迪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仿佛看得到侍女与剑士之间的空气漩涡般流转。
战斗猛然爆发,第一下金铁交击声响起,艾迪才惊觉两人已经接近到交锋距离。天色昏暗,比剑中的两人成了模糊的两团阴影,唯有两剑相交的瞬间,他才能勉强捕捉到两把剑反射的冰冷月光,以及迸射而出的大片火花。他内心清楚,即便光线良好,我的眼睛依旧跟不上他们的动作。
他们用的都是开过锋的剑,想到这点,冷汗布满脊背。叮叮当当的碰撞犹如铁锤在脑内敲击,他比亲身上阵还要紧张,不敢眨一下眼睛。特蕾莎与舒曼在校场上游走,像两条追逐纠缠的游鱼,校场很大,艾迪却觉得太窄,两人的身影好似遍布全场。谁的剑术更为精湛,谁占据上风,他无从判断,他们俩的表现超出他的理解能力,唯有祈祷比划结束时能不见血。
特蕾莎闷哼了声,艾迪的心犹如被无形的手揪了把。她受伤了,他的目光不足以看清侍女与剑士手中快得不可思议的剑,却能辨得出地上的点点血迹。别打了,他几乎喊出声,特蕾莎在流血,为什么你们还不停手?她是女孩,好心,温柔,能干,坚强,正直,她只是个侍女,战斗不该是她的职责,她……
战斗蓦地终止,与开始同样突然。艾迪回过神来的时候,特蕾莎与舒曼都垂着剑,只隔开一臂的距离,互相凝视对方。
须臾,特蕾莎吐了口气,开始说话。她用的是兔子骑士听不懂的语言,发音怪异,变调频繁,不是艾提纳通用语,也非现代或古代精灵语,与他之前听过的任何方言均有明显区别。舒曼越听越专注,他显然听得懂,待侍女说完,他以同样的语言短促地回话。
特蕾莎向剑士行礼,接着视线越过舒曼迎向艾迪,露出满意的微笑挥手致意:“爵士,早上好。”
“早、早上好。”艾迪匆忙回应。
“时间还早,你不打算再睡一会吗?”她的声音仿若直透心灵,“我刚刚稍稍运动了下,挺累,正想趁天亮前打个盹。”
她走进楼里,从视野中短暂地消失,又爬上三楼出现在他面前。“殿下还在睡觉,我回去会吵醒她,”特蕾莎双手合十,央求道,“尊敬的骑士大人,可以借你房间用一用吗?今天要赶路哩。”
她听起来疲惫,虚弱,嘴角边有一条细细的血线。她果然受伤了,心竟然会痛,艾迪咽了口口水,伸手抹去特蕾莎唇边的血迹。侍女的黑眼睛微微睁大,她双唇翕动,欲言又止,目光扑朔迷离。我看不懂她的眼神。他拉开房间的门,躬身回答:“请进吧。”
特蕾莎连连道谢。进到屋里,她从床上拿了条亚麻毯子把自己裹起来,蜷缩在带扶手的椅子里。
“你睡床,”她与萨菈一样体贴,艾迪鼻子发酸,“椅子归我。”
侍女没有反应,他又说道:“我是骑士,你是女士。”
特蕾莎一动不动,艾迪叫唤两声,她竟然睡着了。他想起刚刚见面那会,她也顷刻就能入睡。终究是个女孩,一定是太累了。兔子骑士怜惜地抱起她,以尽可能的轻柔平放在床上。很好,没有弄醒她。他坐回椅中,默默地看着她。
他被敲门声惊醒。我何时睡着的?天色大亮,他用力甩甩脑袋,揉着眼睛去开门。门外的是嘉妮,她身后站着艾莉卡与赫尔穆特。胡萝卜兴高采烈:“艾迪爵士,按照头儿的意思,我们要增加一位旅伴。”
“谁?”艾迪没完全清醒。
“是赫尔穆特先生,头儿让我把他先送回家乡。现在,我们一共是五个人同行,你放心,只要多走十来里路。”
“早上好。”特蕾莎忽然从身旁钻出来,身上还裹着毯子。
“噢……噢……”艾莉卡长耳双双竖起,眼中尽是惊讶,“特蕾莎,你,你怎么在艾迪爵士的房间里?”
“我起的太早,怕吵醒你,就来打个盹,”侍女对亲王的表情视而不见,“嘉妮小姐,我们要增加一位旅伴。”
“是啊。”胡萝卜说。
“那我们就有六个人啦。”
“五个,塞蕾娜小姐,你,艾迪,赫尔穆特先生,我。”
“是六个没错。看来我忘了告诉你,”特蕾莎狡黠地眨眼睛,“舒曼先生说,他想和我们一同去风铃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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