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发生“仁智”之异见,这又系于高层文化素养,亦非口舌所能争论明白。比如自从四十年代我就与胡适先生争论:我认为程、高之篡笔大抵点金成铁,伪续四十回更是拙劣难读,而他不谓然,始终喜欢那部“程乙本”,说它“更白话化了,潜写也更细腻了”云云。二人之间便发生了根本而无法调和的分歧。二人如此,何况天下万众?又比如,古今众多的续书、伪作,都自称是依仿雪芹笔墨,自以为“很像”;实则没有一个是略似雪芹手笔的,倒时时接近高鹗的笔调。由此可见,谈语言艺术,特别是雪芹的文字风格特色,实在是件大难事。再三考虑,都阑入本书,必难容纳协恰,不如暂付阙如,俟异日机缘,另为专著(我与家兄祜昌合著的《石头记鉴真》,略可备参)。在此我只想指出三点:一是雪芹的叙事部分,并不真“白”,“文”的成份更浓;二是即使对话,也不是今日人们想象的,就照“口语”直录;三是雪芹的文字也是“诗化”了的艺术品,并不同于胡适所谓的那种“白话文”。对此三点,胡先生却很钝觉,——或者是缺乏认识赏会,一味标榜“白话”,结果把汉字语文本身的“文”性扫地反对掉了。拿那种眼光标准来讲《红楼》语言艺术,就毫厘千里了。
撰写成书,层次纷繁,目又甚艰,多得女儿伦苓为助。应在此表出一句。
责任编辑陈建根伺志为此书稿付出了很多心力,个别字句上助我推敲抉择,并且代为查确了三处典故的来历;我凭记忆而写下的征引古人的诗文语录常有不甚准确的字句,他也一一为之校正无讹,减少了失误。对他深表谢意。为校对、美工贡力的同志,同此致谢。
周汝昌
时在癸酉、甲戌饯岁迎春
之际写讫于燕京东皋红庙
〔1〕过去的《红楼》悲剧论,有的只是解成了一个个别的“不幸事件”,并非悲剧意义。有的如王国维的人生痛苦“解脱”论。更不合雪芹定名“金陵十二钗”的命名本旨。至于要写一○八名女子的英才屈枉大悲剧。是雪芹从《水浒》的一○八位屈枉英雄人材大悲剧而得到思想与艺术启迪的,此义已在本书正文讲“九”与“十二”的结构章中粗略说及了。这也实在需要很好的专题论证才行,此刻恕难详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