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都愣住了,问道:“你要雪莲做什么?”
王小西眼睛一翻,不奈烦地道:“你真啰嗦,问那么多干什么?”
巴都哑口无言,本来他要这么来说王小西的,却让王小西用来抢白了他。
正在这时,一骑骏马停在了店外,王小西对门而坐,眼睛不由自主地放起了光来。巴都回过头去,就见骑马的是一位异族少女,年约十七八岁,蓝眼碧睛,皮肤白晰得有如牛奶一般,脸上的面纱正被挽起,一双睫毛长长地向上弯曲着,动人心肠,乌黑的长发编成了十几条细细的辫子垂在胸前,头上戴着顶四四方方金丝小帽,一看就知道是名畏吾儿人。西北一带畏吾儿人很多,象这位如此美丽的姑娘却不多见,巴都禁不住多看了一两眼。那少女一跳下马,目光便与巴都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高傲地扬起了头。在元朝,人是分四等的,高等的自然是蒙古人;次为色目人,包括畏吾儿、回回、汪古、乃蛮等民族;再次为汉人,即中国北方的汉族、契丹人、女真人和高丽人;最低等的是南人,也就是南宋遗民。畏吾我儿属于色目人,自然看不起被称为南蛮子的汉人。
这少女昂首阔步地走进了饭店,巴都已经转回了头,对于看不起他的人,他也同样看不起。可是王小西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外,啧啧赞道:“嗯,好马,好马!”原来他看得不是这位畏吾儿少女,而是门外那匹白色的骏马。
“你是不是在打那匹马的主意?”巴都问着王小西。
“喂,你小声一点儿。”王小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这些畏吾儿人最可恨,总是看不起我们汉人,偷走她的马又能怎么样呢?”
巴都瞟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那名畏吾儿少女,警告道:“我劝你还是小心一些,你没看到她带着剑吗?她一个柔弱女子既然敢独行江湖,定当有过人的本领,你不要小看了。”
王小西只一笑,道:“我要盗走她的马,还会让她知道吗?嘿嘿,这种目中无人的姑娘最好骗,也最好偷的。”
正说着,忽听那畏吾儿少女猛一拍桌子,娇叱道:“我要的是烤羊肉,谁叫你端什么炒羊!”说着还使劲地打了那位服侍她的伙计一巴掌。她说得是畏吾儿话,巴都一句也听不懂,但王小西却听得懂,他向巴都作了个眼色,站起身走了过去,巴都知道那个畏吾儿少女要倒霉了。
被打的伙计莫名其妙,他也不懂这少女在说些什么,王小西笑着向他解释道:“哎呀,你这个人连畏吾儿话都听不懂,怎么能在这里开店呢?她是在说不吃羊肉,要吃猪肉。”
“胡说!”这少女竟用标准的汉语河西话骂了起来:“你才要吃猪……”她忽然住了嘴,原来她还是个回教徒。
王小西哈哈笑了起来,讽刺道:“姑娘既然会说汉话,为何要装腔作势呢?嘿嘿,你一开口便亵渎神灵,当心真主安拉惩罚你。”
“你……”这少女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回手又是一巴掌打来,王小西早有准备,低头躲到了她的背后,并在她的身上摸了一把,装作十分畏惧的样子叫道:“别打别打!我怕了,我怕了!”说着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上,却向巴都做了个鬼脸,巴都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那少女将怒火发泄在伙计身上,举起桌上的盘子“啪”地摔到地上,大声用汉语命令着:“我要烤羊肉,你再送错了,当心我拆了你的铺子!”
伙计忙不迭地答应着,拣起地上的盘子碎片转入了后面。
巴都皱起了眉头,这个畏吾儿少女长得虽然漂亮,但未免太刁蛮了。
“今日这顿饭钱由我出吧。”王小西笑着取出了钱袋,放了一锭碎银在桌上,然后道:“赵老弟既然不愿和我同行,我只好先走一步了。”说着向巴都作了个揖,又拍了拍他的胸膛,道:“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着大踏步地走出了店去。
第二章 王子与贼(下)
更新时间:2008-07-30
巴都觉得奇怪,王小西既然处处爱占便宜,今日怎对他如此大方呢?他也不愿多想,走了一个讨厌鬼,让他一个人清静下来,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吃完饭,叫过伙计,用王小西给他留下的那锭碎银会完账,正准备离去,却听到那个畏吾儿少女又大叫起来:“咦!我的钱呢?我的钱袋哪里去了?”他不由得停下步来顺声看去,原来是伙计向这位少女讨账,这少女不停地摸着身上,可是什么也没有摸到。伙计恼怒起来,揶喻着道:“嘿!法典上的条文中并没有规定说畏吾儿人吃饭可以不给钱。”这少女的脸涨得通红,怒道:“谁说我不给钱,我不是在找吗?”这伙计道:“我们汉人有吃白食的,哎,原来畏吾儿人中连女的都吃白食!”这少女越发恼怒,恨恨地道:“吃白食?我就吃白食怎么样?”这一蛮不讲理的举动果然让伙计为难起来,无论是什么理由,他也不敢打色目人和蒙古人,他的地位毕竟要低人一等。
巴都霍然明了,难怪王小西那到快逃走,原来是他偷走了这个少女的钱袋。花得钱不是自己挣的,当然要大方得多。
那少女甩脱伙计的纠缠,就要离去,那伙计自然不放。巴都笑了笑,道:“吃了就走,这跟强盗有何区别?既然这位尊贵的畏吾儿小姐没有钱,那么我这个卑溅的南蛮子就替她付吧!”说着,放下一叠纸币,讥诮地望了她一眼,走出店去。
这少女忽然大悟起来,飞快地跟出了店,指着巴都骂道:“小贼,你想跑吗?”
巴都回过身来,十分不快地道:“你说谁是小贼?”
“你!”这少女几乎指到了她的鼻子。
巴都甩手挥开了她的手指,冷冷地道:“不要以为你是个畏吾儿人,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若再血口喷人,当心你的脸。”
巴都的脸是那样得恶狠狠,这少女由不得真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脸上真得破了皮,即至触到了皮肤,才恍然大悟,辩解道:“难道不是吗?我的钱袋一定是被你那个同伙偷去了。”
巴都道:“他偷的你,你去找他。”说着大踏步地走到自己的坐骑前,拍了拍马鞍上的灰尘,就要上马。
“你休走!”这少女嚷道:“你既然和他一起吃饭说话,难道不是他的同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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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都回头看了他一眼,嘲笑道:“你不也和他说过话吗?”
这少女愣住了。
巴都跨上了马,就要离去。
“休走!”这少女又是一声大喝,一把出鞘的剑如电光飞闪一般直刺过来,巴都听得风响,在马上来了个铁板桥,堪堪躲过这一击。这少女见一剑落空,先是一惊,跟着又是一剑而至,快得如离弦之箭,逼得巴都飞跃下马,落在地上。但是那剑象鬼魅一样又跟了过来,一上手,这少女便连连使出辣招,顷刻间,将巴都逼得手忙脚乱,不住得后退,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但是这个少女在这几招之后,便慢了下来,原来她又是个程咬金,只会三斧子。
见巴都在她的狂攻之下依然安然无恙,这少女的惊骇也非同小可,自她出道闯荡以来,还从没有人能在她的十招之内全身而退,看来今日她是遇到了对手。
巴都也恼怒起来,这个畏吾儿少女不问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又这么狠毒,实在叫人忍无可忍,他猛地往前一撞,已瞅出了这少女的破给绽,他探手而入,只一招便夺过了她的剑,反手横在了她的项间。
“狗强盗!要杀你就杀吧!”这少女倒是十分得硬气,一付视死如归的架势。
巴都随手把剑扔到了地上,道:“我不是强盗。”说着又跨上了马。
“我的马呢?是不是你的同伙偷去了?”
巴都一怔,这才发现这少女的坐骑果然没有了踪影,王小西也真绝,偷了她的钱不算,还盗了她的马,让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又如何旅行呢?巴都虽然有些同情,还是冷冷地道:“你为人太不讲道理了,这是真主安拉在惩罚你,活该!”说着一挥马鞭,白龙驹长嘶一声,绝尘而去,直气得这畏吾儿少女在原地愤怒地跺脚。
巴都很快就追上了王小西,其实王小西根本没有走快,他是在故意等巴都。
王小西骑着那匹畏吾儿的骏马,牵着他自己的那匹栗色马,正缓缓而行。见到巴都赶上来,他幸灾乐祸地道:“你怎么那么慢?是不是那个母老虎找你麻烦了?”
巴都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太过份了?”
王小西耸了耸肩道:“怎么个过份?你说说看?”
巴都道:“你既然偷了那姑娘的钱,又盗了她的马,为何不把自己的马留给她?你让她一个弱女子孤孤单单地怎么办?”
王小西笑道:“哎呀,没想到赵老弟还有怜香惜玉之心,既然如此,你自己为何不救助她,把你的马给她骑?”
巴都怔了怔,一时也答不出话来。
王小西依然笑道:“看来赵老弟的武艺果然非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巴都不解地问。
王小本道:“那女的难道没有抢你的马吗?她如果打得过你,你还能骑着马来吗?”
巴都越发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抢过我的马?”
王小西哈哈大笑了起来,过了半天才道:“总在河西走动,没吃过羊肉,还没有闻过羊膻吗?老实告诉你,那个畏吾儿姑娘不是好惹的主,她就是畏吾儿的公主玛依拉。”
“她是畏吾儿的公主?”巴都简直不能够相信,又问道:“那么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王小西道:“这位公主最是狂傲,为人十分泼辣,就象她的剑一样不让人招惹。不过她的剑术倒是有几分可怕,连我也要畏惧三分。她有个姑母是宁夏王忽雷的第二个老婆,所以她经常从吐鲁番到宁夏来玩。我在河西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会不认识她吗?”
巴都愣了愣,如此说来,这个玛依拉还算是他的表妹了。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位表妹,还是道:“就算她是公主,你也不能让她身无分文,流落异乡呀?不如把你这匹栗色马给她算了。”
“给她?”王小西拖着长声叫道:“你说得轻巧,我这匹马叫做拳毛锅,虽然不及她这匹汗血白,但也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比你的这匹白龙驹丝毫不差,让我给她,门也没有!除非……”
“除非什么?”巴都问道。
“除非拿你的金雕牌来换。”王小西道。
巴都愣住了,这个王小西念念不忘那块金雕牌,难道他有什么企图?于是问道:“你要那块令牌干什么?”
王小西道:“我也要装一装蒙古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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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都怔了一下,笑了起来:“你装蒙古王子,你行吗?”
王小西一脸正经地道:“怎么不行?你都可以,我怎么就不行呢?我比你看起来更象蒙古人哟!”
巴都眼睛一转,道:“那好吧。”说着伸手入怀,脸色不由得大变,自己明明放在怀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你不用找了,只要你答应就行了。”王小西得意洋洋地举起了一面令牌,正是巴都的金雕牌。
“怎么会在你那里?”巴都愣住了,蓦然想起他与王小西在酒店分手时,王小西拍了拍他的胸膛,难道就是在那时已着了他的道?这个王小西的手也太快了,真是个妙手空空儿,以后与他在一起时真要处处小心。
王小西有些歉疚地道:“不好意思,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就拿来看了看。哎!谁叫你我是朋友呢?我王小西是从来不偷朋友的东西的,如果你不愿意,我还可以还给你。”
巴都也笑了起来,道:“你既然拿到了手,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要警告你,不要在冒充蒙古王子时被人识破了,不然你的命可就难保了。”
“你放心,我比你聪明。”王小西笑容满面地道:“你我是朋友,我这匹马就是你的了,我可要先走了,咱们宁夏城见。”说着生怕巴都反悔,猛地打了一鞭坐下的汗血白,那马长嘶一声,象一道烟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原上。
巴都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王小西如果真扮王子的话,一定会失败的。这世上没有谁会那么傻,只凭认一块令牌。
玛依拉公主怒气冲冲地追了上来,远远看到巴都便大喊着:“你给我站住!别跑!”她这个姑娘果真毫无世故,如果巴都真是盗贼的话,就是不知道她在追,一定也会策马狂奔而去,任她追得再快也是白费力气。
巴都嘲讽地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狼狈得有如身后尾随着一只大老虎,那罩脸的面纱和头上的那顶四四方方的金丝小帽也不知丢落到哪里去了。她来到巴都的面前,顾不得说话,先不停地喘着气。
“这匹马你就将就着骑吧。”巴都将栗色马的缰绳扔给了她,然后一拨自己的马头,不愿去听玛依拉在后面“喂喂……”地喊叫,双腿*马肚,抽了一鞭,骎骎而去。
第三章 初遇红箫
更新时间:2008-07-30
巴都又是一人一骑,虽然寂寞,却也随心所欲。他跑了一天,也没有追上那个大盗王小西,而畏吾儿的公主也没有追上来,三个人都是到宁夏城去,各怀鬼胎,可是目标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宁夏王府。
悠扬的箫音又飘在了空旷的天底,巴都不由得勒住了马。这曲调是如此得熟悉,两天前他在来到黄河边时就听过了。
巴都极目四望,找寻那个吹箫的人,但箫音袅袅,就是不见人影。他放缓了马步,顺着声音信马由缰错离了大道,沿着黄河干涸的河床而行。走了五六里,那箫声一直在前面飘悠,就是不见吹箫的人,他打了一下马,白马快步奔了起来,他以为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吹箫的人,可是这时,箫音却停止了。
巴都怅望望地走进了河边的一个村中,时近中午,他便在村口的一家小店里坐了下来,一问那个过来招呼的伙计才知道,此村名为红柳湾,距离宁夏城尚有四十余里地,是个党项人与汉人杂居的村落。巴都心想傍晚前就可以赶进城中,所以并不着急,便要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慢慢地享受这一个人逍遥的时光,同时也在整理自己一路上纷乱的思绪。
一名白衣少女跨着黑卫进了村子,她身材苗条,头上戴着一顶垂檐纱罩的草帽,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不过从那一身土布的衣料可以知道,这是个小家碧玉,显然是在为谁守着孝。这个少女就这么从巴都的眼前走过去,并没有回头,可是巴都无意间一瞥,却发现这少女的背上还背着一支长长的红箫,他愣住了,难道他找了那么久的吹箫人就是她吗?巴都不敢相信,他清楚地记得两天前在黄河边见过的那个吹箫人骑得是一匹黑马,不是黑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成?
巴都愣愣地望着这个少女走进村去,隐约觉得她似曾相识,端起的酒杯竟忘了啜入口中,过了良久他才醒悟过来,问着坐在门口的伙计:“店家,刚才过去的那个姑娘是你们这个村里的人吗?”伙计答道:“说是也不是。”巴都很奇怪,问道:“哦?为何你这么说呢?”伙计道:“她姓李,是这个村杨家的外甥,因为她会吹箫,又有一支红色的箫笛,所以大家都叫她红箫。”巴都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地念着:“红箫,红箫,多么好听的名字。”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叫做红绡,竟是同一个音,只不过一个姓李,一个姓赵。
“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吗?”巴都问道。伙计道:“可能是从凉州吧,她是凉州人。不过这个姑娘很特别,从来不跟村里的人讲话,别人问她,她也不答,好象个哑巴。公子对她很感兴趣吗?”巴都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只不过觉得她有些眼熟,随便问一问罢了。”说着又端起了酒杯。
不知怎的,那缠绵的箫音一直绕在巴都的耳畔,他在猜想着李红箫的模样,她有着苗条的倩姿,应该是闭月羞花之貌,可是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总是小时候所记起的母亲的模样。哦,红箫,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总给他一种亲切,一种温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