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与他挑明了说,直接说到了点子上。
云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调开,投到了刘俞翰身后的树丛乱影中,再看了一眼他的身前,忽然一笑,指着他身后的树丛说道:“刘大人,你说你身后的树上可有雀鸟?”
刘俞翰不明就里,但是还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是有一只,不愧是王爷府中养的,长的不仅漂亮,连着叫声也是洪亮动听,高出他人的一筹。”
拍马逢迎,在官场中早已是屡见不鲜了,现在刘俞翰正是有求云王的时候,自然是尽往好的地方说。
云王含笑,“那刘大人你在看看你身旁这树投来的影子上可有那雀鸟的痕迹?”
“……咦?竟然是没有?”刘俞翰称奇,回过头来又去看了一眼身后的树,只见那只雀鸟依旧停在枝头,不过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从阳光投射过来的角度来看,那雀鸟是被树叶所挡住的,所以投射到地上的影子中就没了雀鸟。
“原来如此,还是王爷你心细如发啊。”
“这便是本王的想法,真亦假时假亦真,虚虚实实的,谁又能分得清其中的虚实呢。”云王端起茶,浅浅抿了一口,神态悠然间,眉眼自信。
云王说来是云淡风轻,但是听的刘俞翰耳中却是心中骇然,不禁瞪大眼睛,脱开而出,道:“王爷的意思是叫下官……”下面的话,他不敢宣之于口,但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也更加明白其中的厉害,“王爷,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云王放下茶杯,睨了刘俞翰一眼,“刘大人这话就说得严重了,皇上只说让你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其中的意思你还没有体会明白吗?现在可不是捉拿真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平息了北辽那边的怒火,又要将此事与大胤撇开关系,否则到时候刘大人的罪过可就大了。”
偷梁换柱这种事自然不是新鲜的事,清水衙门,油面地,大家动的脑筋也是不少的,可是此次是事情牵涉的太大,刘俞翰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云王一提出来,心下虽然是心动了几分,但到底还是胆怯犹豫了三分,“可是如果顶包,冒的风险也太大了,而且这说辞也很难圆过去。”
“这就要看刘大人你的口才了,人是你抓的,这供词也就由你说的算,这死牢中一堆的等死的,再威胁利诱一番,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教坊司舞姬那么多,认识宦娘的统共就那么几个,大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拆你的台,给自己找不自在。而且当日宴中,北辽的兀术大人因故离席,也没看到蒙都王子带走的又是谁,一切都是我们说的算。只要大人你说,众口一词之下,宦娘不就有了吗。到时候再教那人编个故事,就说是别国派来的j细,想伺机破坏大胤与北辽的邦交才混进宫中刺杀了蒙都王子,那么大胤除了防卫不严丢了一些颜面之外,其他就扯不上关系了,皆大欢喜之下事情也就完结了。到时候,皇上想必还要褒奖刘大人你的。”
云王这话是说的头头道道,有理有据,刘俞翰自然是动心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下官明白王爷的意思了,回去知道怎么做了。多谢王爷提点。”
云王晒然,“不过是天下父母心而已,本王也是存了私心的,希望自己的女儿能顺利嫁进北辽罢了,这厢才找到了刘大人。所以到时候是本王要感谢刘大人了。”
刘俞翰听到云王言谢,那是受宠若惊,嘴上赶紧陪笑道:“哪里,哪里,为王爷分忧也是下官的职责,况且王爷帮了下官这么大的忙,是下官愧不敢当了。”
“本王不过是说了一二,其他都是刘大人你自己悟出来的,到时候这功劳自然是你的。”云王谦虚一笑,垂下眼,敛去眸中睿智的光芒。
两人相互虚应了一番,说的都是一些场面话,而刘俞翰自然是抓紧这难得的机会来讨好云王,想借机攀上一点关系,以后在朝中也好有个可以庇护的靠山。可惜云王最近身体不适,不能多应。
“到底是老了,身体不中用了,难得出来晒会太阳就要回房了。”云王揉着额角的太阳|岤,状似疲惫地说道。
官场上混的,若是点眼力见都没有,刘俞翰也做不到今天九门提督的位子。眼看着云王不适,虽然还想再说下去,但是也明白适可而止,若是此案办得好,以后就是来日方长,不争一时。这么一想,他心里也就明亮了,“既然如此,那下官也就不多作打扰了,先行告辞了。”
“那本王就不送了,刘大人走好。”云王一拱手,叫来了院外守着的小厮,带着刘俞翰就出去了。
刘俞翰就这样离开了云王府,与来时的紧张无措相比,此时的他可是胸有成竹,志得意满,不仅手中棘手的案子有了对策,而且还攀上了云王府这个高枝,以后仕途通达,前途大为可观。刘俞翰就这么乐颠颠的回了府。
可是,他却不想,这云王凭什么会去帮他。即便说是为了云姒宓,但是凭着云王府的势力,和云姒宓的美貌,除了嫁给那蒙罗王子之外就没有出路了吗?
“这堂堂九门提督竟也是如此蠢笨之人。”刘俞翰怕是到死也想不到,方才和他说身体不适的云王此时依旧还是坐在亭子中,老神在在的饮着茶,眉目间竟是得意之态。
“王爷果然是好计策,三言两语就将刘俞翰收服了。”这亭中此时只剩下云王和他身后之人,开口的自然便是刘俞翰眼中的一般家奴,只见他抬起头来,站到云王身边,一缕的山羊胡在阳光下越发黑亮,赫然是人称章师爷的章天桥。
“这样一个人,若非是为了他手中两万人马,本王也不会去搭理他。”似乎是想起方才刘俞翰那副嘴脸,云王脸上一阵鄙薄之色。
“王爷说的是。”章天桥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不过王爷方才提起了公主,在下倒是有几分担心了。”
“怎么,宫中还是没有消息吗?”云王眉心一皱,不是演戏,而是真的担心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是亡妻最后留下给他的,虽然是要将她远嫁,但是心疼也是不少的。之所以答应送她进宫,也是料想着宫中的那个人不会对宓儿怎么样,才会放心的。
“是的,自从重阳夜宴之后,公主就被太后变相软禁了,而这长乐宫防得比皇上的紫宸宫还要紧,这消息传递实在是艰难,所以公主到底怎么了,现在也是不得而知。”
蒙都王子一死,就将云姒宓变相软禁,事情似乎发生的太过巧合,其中的味道倒是教人不得不神思,章天桥下意识的捋着山羊胡寻思着。
但是云王想的却不是这些,当他一听章天桥提到了长乐宫,他的脸色就愈发难看,目光沉郁间,不禁忆起了前尘往事,握着茶杯的手一用力,竟然硬生生的将茶杯捏碎了,这是怎样的怒火和恨意啊。
章天桥自然是知道触了云王的逆鳞,赶紧挪开他的手,眼见他的手完好无事,便亲自将茶杯碎片扫到了一边,劝慰道:“还请王爷息怒。公主如此玲珑剔透之人,在宫中必然是会安然无恙的,你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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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儿现在的身份摆在那里,我谅那个老太婆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云王冷哼出声,口中对太后完全没有露在人前的敬意,反而是深深的怨恨和仇视,不过他早已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又恢复了冷静,“不过,宫中的事你还是要仔细照看着,尽可能的联络上宓儿、现在的情势也越来越紧张了,最好还是能尽快将她带出宫,免得到时候多生掣射。”
“是,在下明白了。”章天桥说完就告退了,叫来了几个侍女将云王这边的狼籍收拾了一番,就匆匆出门办事去了。
这暨幕斋此时也就只剩下了云王一人,没有人听到他口中喃喃的说着:
“高敏,老天不公,既然不知道给你报应,那就由我来,我要你亲眼看看你儿子的江山是怎么被我夺走的,我也要你尝尝那种痛苦!”
声音是低低的,但是暗哑的情绪中更显出了积在火山之下的恨意,沉沉的,直教人颠覆。
高敏是谁?
——那是当今太后的闺名了,从她成为皇后,在成为太后之后,这个名字就犹如被掩埋在了尘土之中,再也没有人喊了,渐渐的,也不会有人再记得谁是高敏了。
那到底他们之间又有何的恩怨,能有如此之深的恨意?
三十四 起手无回大丈夫
“皇上,这是边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小路子风风火火送殿外跑了进来,口中气喘嘘嘘的,一路上是片刻也不敢耽误。手中的这封急报事关重大,即便是晚了片刻,也足够教他脑袋板家了。
玄莳接过小路子递来的奏报,一打开便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黑得有如案上的沉墨。按在书案上的左手却青筋毕露,只见他大手一挥,玄莳气得将手中的奏报仍的老远,口中怒极出声,也顾不上往日温和煦然的风度了,“岂有此理,竟然敢威胁于朕!简直是欺人太甚!”
小路子瞅了一眼皇上的神色,面色微微惶急。又将目光移到站在皇上身后的尚公公身上,拼命的使眼色,希望他能说句话。
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皇上身后,无论小路子这么使眼色求救,尚公公都是不发一言,等到皇上发泄够了,他才走了出去,拾起了那本奏报,也不去看皇上投来恼怒的目光,只是恭谨的将奏报放到了皇上桌上,声音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奏报不过是死物,何苦将这气出在它身上。”
谁给你气受了,找谁去,这才像话。
玄莳抿着唇,将胸口的怒气压下,指着小路子,严肃道:“去传北辽和亲使节兀术进宫,也不要多说什么。然后再去传静安王和沈将军,先把他们带到偏殿。”
“是,奴才领命。”
俗语说得好,来得巧不如赶得巧,小路子这还没出宫呢,就遇上了前来拜见的北辽使节,其中一个便是皇上亲自点名的兀术,他赶紧叫了个小太监引他们去了皇上的御书房,然后自己去找另外两个皇上点名要见的人。
这年头,做皇上身旁的小太监也是不容易的,不说别的,这体力就要过得了关的。
“北辽使节兀术,呼延先参见天朝皇帝陛下。”兀术和身边的另一个使节对玄莳行了一个北辽的礼仪,两人的态度不卑不亢,脸上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玄莳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个自称是呼延先的新面孔,眼前的人四十左右的模样,身材高大挺拔,脸上轮廓深邃,有如刀削的面容还配上冷着脸的表情,带着十足的气势和傲然。
他可以确定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在北辽使节团中见过他,眸光一转,他心中大约已经有了明了。他端上一脸怒容,严厉出声,“兀术大人,你们辽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一本奏报再一次被可怜的扔了出去,劈头盖脸的正好砸在了兀术的脚边,这次尚公公是不会再去捡了,因为兀术捡了起来。他也并不顾忌自己的身份,或者说这皇帝陛下将奏报扔到他脚边就是给他看的,他又何须顾忌。
匆匆浏览了一番,兀术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大概了,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弯弯的笑容,将奏报重新呈给玄莳。
“兀术大人没有要说的吗?”玄莳的声音阴阴的,是属于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整整十万的兵马集结在边境,不觉得欺人太甚吗?”
兀术眉头一挑,看了一眼身旁从头到尾都是严肃到了极点的呼延先,才道:“皇帝陛下,此次来,兀术也是代表我们辽王告诉陛下,他对于蒙都大王子的死是悲痛欲绝,所以一定要为大王子讨回一个公道,否则大王子在九泉之下也是难安的。只是大王子死因蹊跷,我王怕天朝之人相互包庇才会集结十万兵马在边境,只是希望皇上能给大王子一个公道,只要皇上做到了,我们会立刻收兵回北辽。希望皇帝陛下能够体谅我王痛失爱子之心。”
兀术把话说的是滴水不漏,而且还是句句在理,此时本就是大胤理亏,人家好好的王子不是死在北辽,也不是死在半路,偏偏是死在他大胤的皇宫之外,能不教别人怀疑吗?
玄莳这一厢被兀术堵得无话可说,但是心中也不甘平白无故就将这气受下,遂还是不假辞色地道:“怕朕会纵容下属相互包庇?辽王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怀疑大王子之死是大胤做的不成吗?”
兀术面不改色,含笑方要出口,他身边的呼延先已然是抢先了,颇有些讥诮地说道:“我们辽王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皇帝陛下又何苦如此担心,难道是做贼心虚了不成吗?”
呼延先将玄莳的指责稳稳的接下,又用相同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玄莳,胆大妄为到完全无视于玄莳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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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莳冷笑,眼神中充满了不屑,“朕若是做贼心虚,早就将你们直接捆绑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还会有谁去告诉你们的辽王他心爱的儿子死了。我大胤是泱泱大国,又岂会做出有损威仪之事,即便是要杀,也不会蠢笨到在自己的皇宫外将人杀死。况且这京中可不只是我大胤子民,其他人也是不少的。”
玄莳最后一句的余音拖得极长,似是意犹未尽,仿佛是在暗示些什么。
呼延先被玄莳一抢白,面无表情的脸上更是冷得像块冰,当玄莳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禁看了身边的兀术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又将目光调开,重新回到玄莳脸上,“中原人都是狡诈的,在下还曾在你们的兵书上看过这么一句,叫做兵不厌诈,做出一副被栽赃陷害的模样,也许自己就是那个真正的凶手,在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是有嫌疑的。”
呼延先这话说的辛辣无比,半分也不顾忌玄莳的神色,他是吃定了眼前这个白面书生似的天朝皇帝不过是个无能之辈,断不敢在此时拿他怎么样。心中也不由感叹他那个侄子为什么就会鬼迷心窍的就相信了一个异乡人的话,千里迢迢跑来与天朝人共谋大事。当时若是他没有被劝说的心动,没有放任他所为而竭力阻拦,也不会命丧于此,这对于呼延家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用猜想,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是蒙都王子的亲舅舅,呼延赞,呼延家族这一辈的领导人物,此次在带兵来到边境的就是他和蒙罗王子。大军到了边境之后,他就悄悄进入了京城,一定要探个究竟。就正如大胤皇帝所说,这大胤的嫌疑大,别人的也不小。蒙罗那小子的心机深沉,最是会扮猪吃老虎,蒙都那傻小子就在他手里吃了好几次暗亏,若不是有呼延家支持着,怕是这太子之外已经被他抢走了。此次蒙罗说是为兄报仇,要随军而来,不过贪得就是他们呼延家的军权。他何尝看不出那小子的用意,只是他更加在意的蒙都的离奇死亡。
蒙都来之前就曾和他商量过想要与大胤的皇帝合作,借助大胤的势力支持自己登位,断不会与大胤皇帝有什么厉害冲突,但是其他大胤人也是有可能的。他来之前,就知道大胤自从新皇登位之后,政事复杂,朝中派系是三足鼎立,任何一派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其中一派还是与蒙罗那小子即将有姻亲关系的云王。另一方面,此次和蒙都一起出使的人是兀术,他可是蒙罗那小子的左膀右臂,只唯他马首是瞻,也许是为了蒙罗那小子的登位而不择手段杀了蒙都也说不定。
总之,他们都是有可疑的。只是他刚才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大胤,不过是为了维护北辽的颜面,也给辽军在边境集结找借口,让玄莳没有反驳的余地。也是希望趁此一激,尽快找出真凶。若是此次蒙都的死与大胤有关,一场战争是在所难免的,若是与蒙罗那小子有关,那么他不止别想做太子,即便是王子也做不成了,呼延家会倾其所有为蒙都报仇的。这就是他来的时候下的决心。
这气氛似乎变得越来越紧张了,诡异的,让人觉得都要进入剑拨弩张的阶段了,玄莳与呼延赞脸上的神情都极为不好,一个比一个冷,兀术两边看着,隐在眸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