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高兴地说:“亚青姐,这些都给我呀,那我就不客气了。”
亚青笑着点点头。
离开亚青住的小院,帅小明便往墟上走去,农村的墟场分早墟和晚墟,早墟一般过午就散了,晚墟则午后才开始热闹。坪石镇的墟场属于晚墟,这个时候墟场里的人还很多。
镇里只有一家新华书店的分店,在镇东头。帅小明走到书店门口的时候,见很多人在门口的一个小摊前围着看什么,便好奇地走过去看。
小摊只摆着一张桌子,桌前挂着四五张几可『乱』真的半身人像画,一个五十多岁的画师正趴在桌上作画。此时画师在临摹一张照片,左手边的一寸黑白照片上压着一块玻璃,玻璃上画着九宫格。右手边是一张有两本书大的白纸,白纸上也用细铅笔画着大九宫格。画师用『毛』笔沾着黑碳粉在白纸上的九宫格上作画,纸上的人像已经画好大半,跟小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众人在一边啧啧称羡。
帅小明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这种人像画的画技其实很简单,画师按照小照片九宫格每一格里的图象,在白纸上的大九宫格里照画出来,工具只要一块玻璃九宫格和一根『毛』笔,加上有足够的耐心就行了。桌上贴着价格表,每张收费一元。到照相馆里洗一张同样大小的黑白照片最起码要七八元,而且要有底片才行。两样对比人像画具有明显的优势。
帅小明忘记了去书店的事,在画摊前看画画一直呆到墟散。画师收拾摊子的时候,帅小明赶紧上前帮忙。
“师傅,想问你一件事?”帅小明说。
“下午你一直呆在画摊,”画师收拾着照片说“想问什么事?”
帅小明说:“不好意思,我想问,你压照片的玻璃九宫格哪里有卖?”
画师警惕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师傅,我是下乡知识青年,觉得你这个画挺有意思的,想学学。”帅小明说“你能告诉我吗?”
“去!去去!”推着手推车边走边冷冰冰地说“我怎么知道!”
帅小明呆在那里,旁边人一个人对他说:“你这不是要抢人家饭碗么,他怎么会告诉你。”
小明算命(122)
回到山坑村后,帅小明找了一块小玻璃,在上面用细线画上九宫格,然后拿小刀在玻璃上画出细道,自己做了一个九宫格。这个九宫格虽然线条刻度粗细不一,但还勉强能用。帅小明用小刀从铅笔的笔芯刮了一些笔芯粉,当作黑碳粉用。
接下来的几天里,帅小明就用自制的九宫格画自己的照片,当自己的画像渐渐在白纸上显示出来的时候,帅小明的兴奋是可想而知的。
整整用了一个星期,帅小明第一张碳粉画总算大功告成,当他把画像钉在自己房间的土墙上后,几天时间整个山坑村都轰动了。大家都跑到帅小明的房间来看,啧啧称赞,都说太象了。
村里的阿德拿着一张全家福来找帅小明,说母亲一辈子只拍过全家福这一张照片,问帅小明能否把母亲给画出来?帅小明说试试看,接下了第一单活。他知道阿德的母亲病的很厉害,阿德给母亲画的是遗像。
几天后,阿德母亲的画像画好了,阿德看了十分满意,拿了到处给人看。一个月后,阿德的母亲死了。丧礼办完后,阿德挑着一担地瓜来感谢帅小明。阿德说,母亲死前最高兴的是有了一张自己的画像,子孙想她的时候还可以看看画像。
帅小明渐渐在大山里有了一点小名气,他帮人推拿针灸按摩,还会画人像看蜂病,山坑村是三县交界之地,久而久之,邻村临县也经常有人上门请他帮忙。山民们送他的果蔬青菜帅小明有时候还吃不完,虽然很忙,但帅小明心里还是很乐意的。他想,万一真的要在山坑呆一辈子,他是完全能养活自己的,他正在为自己的今后准备退路。
没事的时候,帅小明会把亚青那里带会来的英国手相法拿出来翻看,渐渐地也看出点味道来。这本手相法以掌心的感情线为主线,详细阐述看手相的原理和方法。书里夹着的一大叠手抄纸是一本关于秤命的书。帅小明把自己的生辰按照手抄本的说明,算下来是三两二钱的命,手抄本上三两二钱有四句签语:
初年运塞事难谋,
渐有财源如水流,
到得中年衣食旺,
那时名利一起来。
看这签语,帅小明要到中年以后才能衣食旺,是否真能这样要到中年才知道了,但不管怎样,第一句的“初年运塞事难谋”倒很符合帅小明眼下的处境,帅小明希望这个签语能准,自己的未来能象签语所说的那样名利一齐来就好了。
在研究英国手相法和秤命的一段时间里,帅小明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算命是否真能准确预测人一生的命运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给人安慰和希望。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能综合古今中外的一些算书加上现场的心理预测来给人算命呢?农民都很『迷』信,虽然『政府』严厉打击算命,算命先生在乡下还是很吃香的,古老的算命行业在哪一个朝代都赚钱。
对于天干地支之类的五行算命太复杂,帅小明懒得去学,他想走捷径。帅小明想,现在他手头上已经有了英国手相法和秤命的手抄本,还有原本就会的民间的手指头纹路民谣:一罗一拖拖,二罗会过家,三罗有米煮,四罗有糕蒸,五罗日子好,六罗田中王这类的东西,再加上现场察言观『色』,旁敲侧击,多说说好话,就应该能凑合着给人算命了。他决定试试。
这一天,蔡晓萍和马云芝又来到山坑村找帅小明。帅小明收工回到小学,见两个人正在厨房里忙活。帅小明惊奇地说:“蔡晓萍、马云芝,你们发财啦?哪来的鱼和肉,还有酒?”
“这你就别问了,等会尽管吃就是。”蔡晓萍笑着说“给你一个任务,去把石建明也叫来。”
帅小明说:“石建明昨天回家了,他母亲生病。”
“那就算了。”马云芝说“你上楼去收拾桌子,晚上我们在走廊上喝酒赏月。”
“好啊。”原来今天是农历十五,帅小明高兴地说“等会儿我下来帮忙端菜。”
三人忙乎了一阵子,摆满了一桌酒菜,都坐下后,帅小明端起酒碗说:“我最后一次吃肉,是两个月前和你们一起吃那头芦花鸡,想不到今天又能吃上肉,就为晚上你们带来这么丰盛的晚餐,我得先干一碗。”
“帅小明,我们是”马云芝想说什么,蔡晓萍扯扯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话。
皎洁的明月此时从对面大峡谷的高山上冉冉升了起来,原来黑黝黝的峡谷渐渐明亮起来,银『色』的月辉洒在森林和山野上,为大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银纱。
三人兴高采烈地喝酒说话,渐渐舌头都有点大了。蔡晓萍说:“帅小明,酒过三巡,话在酒中,还是老三篇,拉一首助助兴吧。”
“不,不不,现在还不到拉琴的时候,”帅小明摇着手说“晚上我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马云芝拍手道:“好啊,什么惊喜?”
“我要给你们看手相。”帅小明笑着说。
蔡晓明惊奇地说:“你会看?”
“信不信由你们,本山人又没收你们的钱。”帅小明道“英国手相法,谁先来?”
女孩子天生比较相信算命,蔡晓萍和马云芝对帅小明半信半疑,犹豫了半天,还是蔡晓萍先伸出了左手。
“no,no!男左女右,”帅小明说“请伸出你的右手。”
蔡晓萍笑着伸出右手说:“看来还象那么一回事。”
帅小明拿着蔡晓萍的手凑近煤油灯,认认真真看了半天没有吭声。蔡晓萍被看得心里发『毛』,说:“帅小明,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说话啊。”
“报一下你的出生年月和时辰。”帅小明道。
“一九五三年九月十四日午时。”
帅小明掐着指头算:“一九五三年15两,九月18两,十四日17两,午时1两,你的命总共是6两。”
“6两是好还是坏,你说啊!”蔡晓萍急着说。
“不忙不忙!”帅小明点燃一根喇叭烟,慢悠悠说“你几罗?”
“我不知道。”
“你再伸手过来,我帮你看看。”
小明算命(123)
蔡晓明的手指罗是六罗,帅小明点点头,放下她的手,叼着喇叭烟,又开始掐着指头,口里念念有词。
蔡晓萍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一口。半晌,帅小明才丢掉烟头,开口道:“好命啊,好命!”
“怎么好命?你快说啊!”蔡晓萍着急地说,马云芝也急切地看着帅小明。
帅小明说:“我算命是实话实说,一步步分析给你听。首先,你的感情线红润又深,说明你是个讲感情的人,感情线也是爱情线,有感情的人在爱情上执着专一,容易陷入感情的漩涡,因此注定在爱情上会有波折。”
“感情线?哪一条是感情线?”蔡晓萍看着自己的右手急切地问帅小明。帅小明指着她右掌心的一条掌纹说:“喏,这条就是。你再看看你的整个手掌的纹路,又多又密,这就说明平常你心事多,属于林黛玉那种多愁善感型的人。”
“帅小明,还真看不出啊,你说得太对了!”蔡晓萍这会儿是完全相信了帅小明“其他呢,你快接着说。”
“你的手掌心厚实,柔软如棉,这指的是你会持家。你的指罗纹是六罗,六罗田中王,田中王是地主,说明你未来丰衣足食,日子好过。”帅小明掐着指头,一口气说了下去“尤其重要的是秤命,你是六两命,六两命的命签是:‘一朝金榜快题名,光祖荣宗立大勋,衣禄是然原裕足,田源财帛更平盈。你想想看,这是多好的签,多好的命啊!’”
“真的吗?”蔡晓萍惊喜地说。
“帅小明,快给我也看看!”马云芝伸出右手,急切地说。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帅小明沉『吟』地对蔡晓萍说“‘一朝金榜快题名,光祖荣宗立大勋,’这句话的含义是:你近期命运会发生重大转折,应该有一件天大的好事会降临到你的身上!当然,如果你近期没有好事降临,只能说明你有这个运,但没有这个命。”
帅小明这段话说的很圆滑,好事可大可小,有运没命的话留下了回旋余地。所以无论蔡晓萍近期有没有碰上好事,帅小明算的都不会错。
帅小明正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的当儿,却感觉到有点不对,因为蔡晓萍和马云芝两人正呆呆地看着他。
帅小明奇怪地说:“你们这是怎么啦?我有算错什么了吗?”
蔡晓萍说:“帅小明,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帅小明更奇怪了:“我早就知道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算出来的,是实话实说。”
“不对,你一定早就知道上调的事了!”蔡晓萍说。
“上调的事?”帅小明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稍顷,他的声音变了,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上调,谁上调了?”
“我和马云芝,上调到县农械厂。这事你真的不知道吗!”
帅小明叼在嘴上的喇叭烟顿然掉到地上,他看着蔡晓萍和马云芝,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阵子,张着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难怪她俩准备了这么一桌好酒好菜,原来是告别宴,分别酒。山坑村最近没有什么人去大队,因此知青上调这么大的事帅小明还完全被蒙在鼓里。
“帅小明,我和蔡晓萍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马云芝眼圈红了,低声说“怕你难过,我们原想走时才跟你说这个事的,谁知却被你给算出来了。”
帅小明挥了一下手,掏出烟盒想卷烟,手却抖抖索索地不听话,烟丝撒落桌上。蔡晓萍接过他的烟盒:“小明,我来卷吧。”
帅小明干涩地笑,说:“我没事,没事。你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去送你们。”
马云芝哽咽了:“后天。小明,你千万别来送。”
蔡晓萍卷好一根喇叭烟让帅小明叼上,又打燃打火机,为帅小明点上烟。帅小明被烟呛了一大口,大声咳嗽起来。
蔡晓萍热泪盈眶,柔声说:“小明,小心些。”
帅小明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说:“晓萍,进房间帮我把小提琴拿出来好吗?也许以后你们再也听不到我的琴声了,今晚,我想最后拉一首给你们送行。”
蔡晓萍从房间里拿出小提琴,帅小明把碗里最后的酒一口喝光,夹起小提琴说:“蔡晓萍、马云芝,我们是一起下乡的知青战友,今天我为你们拉一曲弘一大师的《送别》,祝你们一路顺风,从此鹏程万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
《送别》的曲调悠然凄美,充满了别离的惆怅,蔡晓萍和马云芝泪流满面,和着小提琴声低声唱着。曲终,帅小明放下小提琴,声音有点发颤:“我,很想哭!”
蔡晓萍和马云芝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帅小明,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帅小明眼角沁了下来,三人顿时哭成一团。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帅小明哽咽道:“今后伴随我的,将是无尽的寂寞与孤独。”
蔡晓萍抚摩着帅小明的头发,颤声说:“小明,别这样好么,你也知道,我和云芝都非常爱你,我们说好了,不管什么时候,你要我们哪一个,哪一个就嫁给你。”
“看来,我是走不出大山了,谁叫我是黑五类的后代呢!”帅小明悲凉无奈地说“我只希望以后月圆之夜,你们会想起山坑村,想起山坑村还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帅小明。”
“小明,你说的我心好痛。”马云芝哭着说“我保证,一有空我和蔡晓萍就会来看你的。”
帅小明松开她们两个,擦了一下眼角,倒满一碗酒,对两女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蔡晓萍、马云芝,来,端起酒碗,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初见崔雪(124)
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美丽的月光照『射』在峡谷、森林、原野和河流上,焦山脚下,山坑村小学楼上,三个少男少女对着明月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快天亮时,都醉倒在清冷的月『色』里。
暑夏悄悄过去,天气也一天天凉爽起来。大山的秋天是很美的,大片红叶点缀在茫茫竹海中,煞是好看。森林里很多浆果熟了,山路两边随手都可以采到。这天收工经过小坑陇,帅小明来到砖瓦窑前,石建明住过的竹寮已经长满了野草。就在夏天来临的时候,石建明转场到临县的一个叫坑园的村庄去做砖瓦了,上个星期还写信来,叫帅小明和山妹过去玩。
“小明,站在那里干什么啊?”达明队长从后面走过来,向帅小明招手“你过来一下。”
帅小明扛起锄头,沿着田埂走到达明队长面前,说:“队长,有事吗?”
“是这样的,这次县里送我们一台碾米机,前山村有一台抗旱用的柴油机,公社也同意调拨给我们村。”达明队长说“村里研究好了,用这台柴油机来碾米,解决村里手工做米的难题。”
“这太好啦,队长。”帅小明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他最怕的就是做米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义不容辞!”
“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的。”达明队长说“村里就数你有文化,所以想把建碾米站的事情交给你。碾米站就建在你住的楼边,村里会买几头猪,平常你为社员碾米,多余的时间喂猪,以后你就不用出工了,当山坑村的碾米站站长和猪场场长。”
“队长,你说的可是真的?”帅小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今后可以不用下地干活?”
达明队长点点头,说:“这还能有假,你要好好学习技术,别让柴油机趴窝,丢我的脸就行!”
“队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帅小明大声说。
村里派人去前山村把柴油机抬了回来,帅小明大失所望。这台柴油机抗旱时装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