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昭对这件事的看法,因此说道,“大将军英明神武,兵之所向,势必披靡。将军还有什么顾忌,只管吩咐便是。”
“其实我不是抱怨邓艾,”司马昭摇摇头,“他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西凉鲜卑部落屡次为患,若兴兵伐蜀,难保他们不会在后方侵扰国境,乱我军心。自从鲜卑的秃发寿阗死后,继位的秃发树机能是个顽主,邓艾打退了他几次进攻,不过对他评价很高,也很顾忌;还有,你听说了太学院学士的事了吗?”
“臣有所耳闻——”
本想继续从司马昭口中打探邓艾的事,不料司马昭话题一转,提到了嵇康,这省去了钟会把话题绕到嵇康身上的麻烦,钟会心中暗喜,扶司马昭坐下。
“臣以为,伐蜀,必然倾举国之兵力。后方得不到保障不行。大将军说的鲜卑作乱,我们不妨效仿汉高祖和亲,选一公主嫁与秃发树机能来暂时止戈。我所顾及的,是朝廷内部的阻力。”
司马昭蹙起眉头:“腐儒误国,我想把他们统统收监,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不可。”
“士季,”司马昭笑了:“方才我对贾充也这么说,他的反应可比你激烈多了。”
“那是自然,廷尉听闻要准备三千人份的牢房和牢饭,又要凭空增添许多麻烦,他自然害怕。”
司马昭哈哈大笑:“不过,贾充也劝我不要杀嵇康,因为他是名士。”
“怎么?贾公闾也为他说情?”钟会故作惊讶。
“哎呀,倒谈不上说情。话说回来,我和这嵇康倒也熟悉。当初与兄长也常常随他们游玩。虽说国法纲纪在此,但若要处治他,我心里还真不太好受。”
“将军为国效命,不为私情所累,属下佩服。”
司马昭一愣。关于杀嵇康,他已早有决断。对于嵇康一事,司马昭本以为与钟会心照不宣,其实二人也却是心照不宣。但司马昭没有料到提到嵇康一事,钟会竟这样断然。甚至言语间将司马昭堵进死路。“虽你与嵇康有过节,但也不必如此不顾吃相吧?”司马昭心中暗忖。
若钟会此时为嵇康求情,司马昭反而难办。但司马昭眼下要的绝不是钟会堂而皇之地送给他一个不为私情的帽子。他要的是统一战线的相互安慰,如同两条鳄鱼瓜分食物后相互垂泪一般的感觉,而不是幼狮捕杀猎物后母狮的舐犊情深。一想到自己成了一只刚刚捕杀猎物的幼狮,司马昭便愠愠然。
但司马昭毕竟是司马昭,马上呵呵一笑:“是啊,是啊,还是士季懂我。”
“大将军,嵇康的影响力,已远不止一些简傲狂放之徒,甚至渗透到朝廷官员当中。就连贾公闾都……我想此事应迅速解决。以震慑朝中那些追求安乐的大臣们。臣愿毛遂自荐庭审此案,给大将军一个交待。”
“甚好,甚好!交给士季去办,我就安心了。如你所言,此事要速速办妥,我还想着钟将军代我率兵伐蜀,立不世功绩!”
“必不负大将军所望,臣这就去办!”
钟会退下,司马昭笑吟吟地目送他到门口。良久,司马昭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此子太猖狂!”司马炎暗想。
“桃符怎么看待此人?”司马昭问司马攸
“儿子不敢妄自菲薄,不过听闻不少风评,”司马攸侃侃说道,“对钟将军的评价都是野心勃勃,不可重用。连母亲都反对给他太多权利……”
“哎呀!又是旁人之言,桃符不要总是旁人之言!”司马昭突然发起火来,不耐烦地打断司马攸:“阿炎呢?若换做你,能否驾驭此人?”
“这人太聪明,而且胆大包天。刚才言语中甚至逼迫父亲去杀嵇康。若要儿子驾驭,儿子眼下没有办法;但请恕儿子无礼:若儿子是父亲,我会夺其实权,散其朋党,赐其虚位,让他安度晚年。”
“幼稚,堂堂钟士季怎会乖乖就范!”
“是……儿子失言了。”
司马昭嘴上训斥,但心中显然对司马炎的回答感到满意,起码他的思路对了。不过司马炎眼下毕竟还不是司马昭。
“嗯,一个邓士载,一个钟士季;一个拥兵自重,一个野心勃勃。要现在的你们去和他们过招,还着实太早。不过孩子们你们要记住,凡事要有轻重缓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讨伐蜀国,跟这个相比,嵇康的性命算不得什么。在灭掉蜀国之前,这些有能力的人,他们要什么,我就会给他们什么。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去计较。这便是用人之道。”
“是……”
司马昭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打了个踉跄。司马炎兄弟赶忙上前搀扶住。
“父亲身体每况愈下,但我不想把我们时代的鬼神留给你们兄弟去对付。你们明白父亲的意思吗?”
“儿子明白。”
“只可惜那嵇叔夜,若能为我所用,又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