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卡亲王在午餐将要开始前半小时才醒来,特蕾莎向她交待该知道的事。亲王听从了他们的意见,接受伦纳德·瓦格纳伯爵的邀请,并且成了宴会上的焦点。这很自然,艾迪一边切开盘子里的香肠一边想,毕竟参加宴会的人中没有瞎子。
与艾迪他们三人同席的有伦纳德伯爵,灰色的人,安东爵士,两名安东爵士的同僚,还有六七个衣着考究的客人。他们像是贵族,然而身上没有纹章或者其他标示身份的东西。伯爵兴致勃勃,却忘了介绍这几位,精灵少女的美貌太过引人注目了,每个人都在交口称赞。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精灵,”有个脸上扑了太多粉、年纪有艾迪两倍的男人说,“我敢打赌,塞蕾娜小姐比伊弗里加的艾莉卡亲王还要美丽。”
大家纷纷附和。艾迪正端着酒杯,听到这个说法,手一晃,杯中的酒泼出大半。
他还没来得及为洒掉的上好红酒感到惋惜,长桌对面一个壮汉挥舞着发亮的银质小刀嚷道:“闭上你的鸟嘴,卢卡斯!我亲眼见过金塔城的艾莉卡,那是去年神诞节上,她出来向参加典礼的人撒礼物,现在那礼物还在我的卧室里放着,我城堡里的卧室。各位,我向你们保证,那亲王还不及塞蕾娜小姐一半漂亮!”
艾莉卡优雅的笑容有些许僵硬,艾迪相信她很无奈。他们问起她从哪儿来,她回答说是旅行画师,家乡在依弗里加领南部的石心湖旁,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家去过。
正对着艾迪的席位上坐的是个枣红头发的少女,一直很安静,偶尔抬眼飞快地一瞥,就匆忙垂下眼去。艾迪猜想,如果亲王不在场,众人恭维的对象本来该是她。对于女人来说,也可算是某种程度的不幸吧?他暗自推测。
桌上菜肴不算丰盛,远远比不上亲王的晚餐,甚至还不如与萨菈的最后一次,但是每道菜的份量都很足。条条香肠在硕大的盘中堆得小山一样,周围铺满了鲑鱼肉;厚厚的奶酪如同砖块,一块块摞在桌布上;还有外皮酥脆的牛肉馅饼和整条烤熟的猪腿,连盘子也不用就直接摆在桌子上。粗犷得简直不像是贵族的午餐,正适合矿工享用,艾迪大快朵颐。
特蕾莎似乎比他还要满意,她吃得飞快,食量出乎意料。难能可贵的是,她在餐桌上的礼仪也无可挑剔,堪称典范。
仆役端上来一只面包,个头大得足够全桌人吃饱。伦纳德伯爵把盐罐推到桌子中间,拿着钝头的餐刀站起来。他都很少说话,除了开席时简短的致辞,一直在听旁人交谈,此刻终于开口:“感谢各位贵宾的赏光,按照本地习俗,我为各位送上盐和面包。”
“伯爵,”灰色的人起身,“请把这任务交给我。”
伦纳德伯爵愣了一瞬,满脸堆笑地将餐刀交给西塞罗:“真是太好了,祭司,我喜欢客人来访,但是不善言辞。您能为我分忧,真是太好了。”
灰色的人抿紧嘴唇,切下面包一角,放在特蕾莎的盘子里,第二块则给了艾莉卡。兔子骑士清清楚楚地看到,当面包放入亲王的盘中时,两个女孩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了。灰色的人继续分着面包,第三块是伦纳德伯爵,之后是对面的贵族,还有安东爵士和他的同僚们。艾迪是倒数第二个,最后剩下的归西塞罗自己。
“世界太过华丽,”灰色的人说,“而我们只有双眼。”
伦纳德伯爵和他的骑士们跟着复述了一遍,大声,整齐:“世界太过华丽,而我们只有双眼!”毫无疑问,他们与灰色的人有着相同的信仰,三脸的普莱摩迪尔。
祭司旁若无人地坐下吃他的那份面包。短暂的沉默后,午餐继续在欢快的氛围中进行,直到有个士兵闯进来,将一张羊皮卷轴交给伦纳德伯爵。以白猫为纹章的伯爵像猫一样缩着脖子,把卷轴转交给西塞罗祭司。众人都停下手中刀叉望着他,灰色的人打开卷轴,扫了几眼,跟着抬起头来说:“是通缉令,昨晚金塔城的艾莉卡·华金亲王试图刺杀奥丽芙女皇未遂,带着一名新月卫队的近卫、一名侍女连夜逃跑,现在下落不明。”
艾迪手中的刀叉掉在了盘子上。幸好全桌的人一片哗然,有人打碎了杯子,有人咬到了舌头,他的举动不引人注意。
“新月卫队的近卫都是精灵,”灰色的人出声提醒,“而艾莉卡·华金亲王的侍女众所周知,全部来自最古老的精灵家族。三名精灵,无论逃到哪里都非常显眼。”他又看了眼羊皮纸,“女皇开出的赏格是三千奥利乌,最后见到亲王的地点在此地西北六十里的东荒湖镇。想要领赏的人必须俘虏亲王,并且不能伤害她。有帝国宰相的印玺在,通缉令合乎帝国律法。”
“真是值钱,”艾莉卡轻轻掰下一小块面包,塞入口中的动作犹如挥动画笔,“不愧是亲王,我记得一位伯爵的赏格通常不超过三百。”
她没有露出哪怕最细微的紧张与不安,笑容完美动人,艾迪大为佩服,看来亲王并非只懂艺术。而灰色的人……他对真相究竟知道多少?
“可是大家都知道,”刚才挥舞刀叉之人现在继续挥舞刀叉,“艾莉卡亲王是女皇陛下的挚友。她都能背叛陛下!这世道真是不可救药!”
“该闭嘴的是你,约尔根,”被喊作卢卡斯的男人回应,“连父子都可以为了龙骨宝座互相残杀,何况朋友。等一等,昨晚发生的事,今天通缉令就到了,实在太快了一点。祭司,你刚才说通缉令上有泰里恩宰相的印玺?有奥利芙女皇的吗?”
西塞罗摇头。
“没有女皇的,只有宰相的?”卢卡斯放下刀叉,“艾提纳皇帝的印玺是无法伪造的,能在纸上留下七色变幻的印记。刺杀女皇却没有女皇的,只有宰相的……这事也许不简单哪。”
兔子骑士不禁多看了卢卡斯两眼。小小的蓝眼睛,脸上扑着粉,实在是不讨喜的打扮,但是脑子倒不坏。
“别胡说!”约尔根嚷道,“我们该听陛下的。她说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听陛下的?”扑着粉的男人讥讽地笑着:“那你至少也该遵守陛下颁布的律法。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行了,”伦纳德伯爵用拳头敲桌子,“你们吓到各位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