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他牵着马小心地走到河边,河面并未全部封上,尚有中间一股细流缓缓而过,宽大的河床大部分露出了底,他骑在马上就可以涉水而过。
巴都重新跨上了马,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了一阵嘹亮的箫笛声,那箫音就仿佛是乌云中的光芒一样,洞穿了人心中的惆怅,袅袅有如阳春白雪,让人心旷神怡。巴都顺声望去,就见河岸一座凸兀的高崖上也有一匹黑色的马,那个吹箫的人就站在崖畔,对着空旷的河床吹着一支红色的长箫。那人一身白衣,站在雪中若不细看,很难被人注意。
巴都拨转了马头,并没有过河,反而上了河岸,向高崖而去,他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吹箫的逸士。可是,他还未到,那箫音已然飘渺,只剩下余音绕耳。当他赶到高崖之上,那吹箫的人和他的马已渺无影踪,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脚印向西北而去。
巴都怅怅地走下高崖,却发现一匹栗色马飞驰而来,转眼间已到了面前。马上的骑士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汉族少年,削瘦如柴,但目光炯炯,他握着一把刀,用刀背急急拍打着马的屁股,不时回顾后面,仿佛是怕有人在追他。他看了巴都一眼,拨马下了河滩,就要过河而去,忽然他又勒住了马,回过头来喊着巴都:“喂!那个小子还不快过河?”巴都怔了怔,这才明白他是在叫自己。这时,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伴随着还有蒙古语的呼喝:“那个盗贼就在前面,快追!”原来这个少年是个盗贼。巴都回头看去,只见地上雪雾弥漫,二三十骑蒙古兵策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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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再不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少年喊道:“这些蒙古狗们扑上来会把你撕成碎片,到时我可不管。”说着拍马过河而去,河的对面是一片树林,他骑着马转入树林消失了。
巴都生来就是一副汉人的模样,又且穿着一身汉服,纯粹是汉人的装扮,任谁都不会知道他是个蒙古人,就连他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汉人。他毕竟是在汉人中间长大,学得是汉人的功课,做得是汉人的事情,在汉人中生活了那么多年,一回到蒙古人中间,反而让他感到不舒服。
这群蒙古士兵一拥而上将巴都包围了起来,在他们眼里,巴都自然是个蛮子,看他包裹中鼓鼓囊囊,一定有许多银子。这些蒙古兵忘了,他们是来抓盗贼的,现在,他们自己却想作贼了。
为首的蒙古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百户长,只有他戴着羔皮帽子,肥头大耳,倒象是一头猪。这个百户长上下打量着巴都,巴都却冷冷看着他,稳如泰山。“小蛮子,把你的包袱留下来,这匹白马也留下来,我看在你长得还算好看的份子上,饶你这条命。”这个百户长用生硬的汉语对着巴都命令着。
巴都皱了一下眉头,他还从未遇到过敢对他这么无礼的人。
见巴都无动于衷,这个百户长不由得大怒,上前挥起马鞭便向巴都劈头盖脸地打来。巴都冷哼了一声,只顺手一夺,已从他的手中夺过了鞭子,随意一掀,这百户长就象个蛤蟆一样从马上翻落出去,一头撞在了另一个蒙古兵的身上,齐齐摔倒,摔得晕头转向,半天没有爬起身来。
蒙古兵被激怒了,马刀握在手中,冲杀了过来。巴都也拔出了自己的刀,一时间刀声交鸣,那些冲过来的蒙古兵无一人不落马,有的还会被一刀两断,而巴都却恍如无事。
蒙古后越加愤怒,一齐冲上,任巴都如何厉害,到这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了。巴都也知道如此下去于己不利,忽然用蒙古语大喝了一声:“住手!”这一声大喝将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由不得停下了身来,奇怪着这个汉族少年怎么会说蒙古话。
那个百户长已站了起来,羔皮帽子歪斜地戴在头上,惊诧地问着:“你要干什么?”
巴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令牌握在掌心,百户长一抬头就看到了令牌上面雕刻的雄鹰标记以及旁边的回鹘文字,他吓了一跳,这是皇室孛儿只斤拖雷家族的徽章,他当然认识,愣愣地望着巴都,不敢相信这个俊俏得只有是南蛮子的人,怎么会有皇室的令牌?难道这个少年就是一个王子?他也不敢问,已经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一骑骏马忽然驰到,等到人们刚刚看清时,马上的人已一跃而起,象雄鹰展翅一般扑向了巴都王子。巴都只觉得人影一晃,双掌顺势拍出,“啪”得一声已和来人对了两掌,巴都在马上只觉得胸口翻腾,那马也哒哒地倒退了好见步,幸亏这是一匹绝世的白龙驹,能够承受得起这份力量,否则只怕早已卧地不起了。
那对掌的人也翻了出去,直到五丈开外才落下来,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枚令牌,正是巴都掌心的那一枚。他看了一眼令牌,又望了望巴都,不由得叫出了声来:“巴都王子!”
巴都这才看清面前的人,他在三四十岁,衣着华美,一身汉人装扮,若不是唇上留着蒙古人特有的胡须,戴着一顶貂皮垂狐狸尾的帽子,还真分不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此人体态魁伟,绝不似蒙古人的蛮壮;他相貌堂堂,也不似蒙古人的凶唳。但巴都知道他的确是蒙古人,不过他的血管中还流着契丹人的血,他是蒙古人与契丹人的混血儿。
“脱里不哥!”巴都禁不住叫出声来,他当然认识这位千户长的将军。这位将军就是宁夏王忽雷手下最得力的四员虎将之一,巴都从一生下来就在他的怀里打滚,一直到他被送到大都,在他离开大都的前一天,他还睡在脱里不哥的身边。脱里不哥是忽雷派往大都专门护理小王子的,可是他却把小王子看丢了,若不是宁夏王看在老交情的份上向父皇求情,他一定会被忽必烈汗杀头,也正因如此,脱里不哥早就该位及将帅了,可是十多年来他还是一个千户长。
脱里不哥也认出了巴都,莫说这个小王子这些年来相貌变化不是很大,就是巴都成了皱纹堆累的老头子,他也认得出来。巴都除了眉毛、眼睛和鼻子长得象忽雷之外,没有一处再象个蒙古人,他所有特点都象赵宋的红绡公主,脱里不哥当然认识红绡公主,第一眼看到巴都时就让他想起了红绡。巴都的眉角处有一块不大的疤,那是嫡母巴邻氏在他三岁时把他推倒在井栏边磕出来的,若不是脱里不哥及时发现,只怕巴都早已滚到了井里。就是凭着这块疤,脱里不哥也认得出巴都。
听到巴都叫出自己的名字,脱里不哥再无疑惑,倒身跪倒在巴都的马前,禁不住热泪盈眶,口中呼着:“属下参见小王子!”那些蒙古士兵一听到这个汉人果然是小王子,全部吓坏了,连忙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巴都跳下马来,脱里不哥高举着他刚才夺过的令牌,口中称着罪:“不知是小王子回来,属下大胆妄行,还望小王子恕罪。”
巴都接过令牌,重新揣入怀中,冷冷地道:“你不要叫我小王子,只要你们不打劫我,不要我的命就行了。”这句话一出口,直将百户长和那些蒙古兵吓得面如土色,战抖不已。
脱里不哥忙道:“是,是属下治军不严,回去后我一定严惩他们。”
巴都有些过意不去,这才缓下声来:“叔叔起来吧。”
脱里不哥站起身来,只见巴都已经跳上了马,正要离去,他忙问:“小王子是要回宁夏吗?”他心里倒是非常想让巴都留下来,与他说说这十多年来他都到了哪里,他早将巴都看成了自己的孩子,那种关切就象父亲关心儿子一样。其实小时候巴都依赖他也象是儿子依赖父亲一样。可是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巴都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六七岁的毛孩子了,也对他冷漠了。他很伤心,但只能将伤心埋在心里。
“我说过不要叫我小王子。”巴都皱起了眉头,道:“我的名字现在叫作赵去恶。”他说着,拨马下了河滩,不再回顾。
脱里不哥愣愣地望着巴都的背影,倍觉伤心,“小王子!”他又喊了一声,可是巴都并没有回头,看来,小王子早已将他忘了,甚至对他漠不关心,连问一问他为何也会在这里都不问,小王子的心中已经不再有他了。可是他却不能,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他有要事在身,他一定要陪在小王子的身边,跟着他一齐回宁夏。他叫过了那名百户长,吩咐着:“你立刻赶回宁夏王府,向王爷报告,就说小王子已经找到了。一定要在小王子回到王府前赶到,好让王爷有所准备,不然等我从大都回来对你绝不轻饶。”
“是!”这百户长答应着,连忙翻身上马,也下了河滩。
第二章 王子与贼(中)
更新时间:2008-07-30
巴都过了黄河,不再听脱里不哥对他“小王子”的的呼唤,他这个小王子早在他离开大都之时已经不存在了。
他离开了蒙古人,却越发得觉得孤单。他上了河滩,转入了路,正要行间,忽从路旁的树林中飞过一支镖,他顺手接住,抬眼便看到了那个被蒙古人追击的汉族少年。
“小子倒是好武艺!”这少年立于马上赞道。
巴都随手甩去,那支镖呼啸着向这个少年扑面而到,“来得好!”少年一声喝采,伸手一抓,已将飞镖抓在了手中,随即放入了自己的背囊,道:“物归原主,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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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都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暗算我?”
“我只是想试一试你的武艺罢了。”这少年漫不经心地道。忽然望了一眼黄河岸,道:“蒙古狗过河了,小子快过来。”
巴都回过头,果然见一名蒙古兵正过河来,他犹豫了一下,拨马走进了树林。那个蒙古的百户长并没有在意雪地上的马蹄印,一直打马过去,他一心想着完成脱里不哥交给的任务,哪还顾得其它。
见那蒙古兵去后,这少年才道:“小子,你真不错呀,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蒙古狗。”
巴都皱起眉来,没好气地道:“小子小子,你别叫我小子,你也不比我大多少,我有名字可以叫。”
这少年眼眉一挑,笑道:“好小子,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巴都简直哭笑不得,只好道:“我叫赵去恶。”
“赵去恶?”这少年怔了一下,随即点着头道:“是了,你爹一定是做了许多恶事,生怕自己的儿子子随父业了,所以要你去恶。”
“你不要胡说!”巴都怒道:“我的名字是我师父取的,管你何事?”
“哦,原来是你师父起的。”这少年笑道:“将来我有儿子,一定也起这个名字,嗯,叫做王去恶。”
巴都越发气愤,道:“你怎么总想讨嘴上的便宜?”
这少年装作不懂的样子,问:“是吗?我真是那么爱占别人的便宜吗?”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做了个鬼脸,道:“哎呀这有什么办法,我王小西不占点便宜就吃不好,睡不着,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别人。”
巴都暗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做王小西。”听他如此说,不由得问道:“你不占别人的便宜,怎么还对不起别人呢?”
王小西道:“你想啊,如果有便宜不占那是不是傻蛋呢?让别人觉得是与傻蛋在一起是不是自己也没有面子呢?相反了,和你在一起的人越聪明,你也就会变得聪明是不是,不然你还是要吃亏。”
“你真会强词夺理!”巴都骂了一句,打马出了树林。
王小西在后面跟着叫道:“喂!喂!我说赵去恶,你走那么急干什么?后面也没有蒙古狗来追你。”
巴都道:“谁说没有狗?”
王小西怔了怔,忽然大笑起来,道:“原来你在骂我,我说是不是?你若不跟我这么聪明的人在一起,又怎么会变得聪明起来呢?”
巴都道:“我一直就很聪明。”
王小西笑着道:“不错,你的确很聪明,看你对付那些蒙古狗的手段,我实在不能比。我在河这边看得一清二楚。喂,你是用了什么功夫让他们都跪在你的面前的?”
巴都想了想,便实话实说了:“因为我是他们的小王子。”
“什么?”王小西吓了一跳,勒住了马,准备随时逃跑,却又问道:“你……你该不是说你也是个蒙古人,穿……穿了我们汉人的衣服吧?”
巴都回过头来,笑着问:“你看呢?”
王小西仔细地打量了他半天,又笑着摇了摇头,道:“赵老弟真会开玩笑,你明明是我们汉人,怎么会是那些蒙古狗呢?蒙古狗哪有你这么好看的人呢?我猜你一定是在骗他们,对吧?”
巴都笑了笑,这才道:“就算是吧。”
“你看,我一猜就猜着了。”王小西说着,这才敢与巴都并马骑行,显得很是亲密,他还是很奇怪,不解地问着:“你说你是他们的小王子,他们怎么会相信呢?”
“因为我有金雕牌。”
“金雕牌?”王小西一愣,忙问:“什么金雕牌?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巴都道:“蒙古皇室的每一位王子一出生就会得到一枚金雕牌,这是汗王家族的标志。不过,这种东西当然也很珍贵,你我素不相识,今日偶遇,还是不看的好。”
王小西瞪大了眼睛,怒道:“难道你以为我会抢你的东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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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是盗贼吗?”巴都反问着。
王小西又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道:“看不出来你小子看着嫩,其实还是个老江湖。不错,我王小西专在河西一带打家劫舍,占山为王,不过我偷的抢的全是那些蒙古狗和汉j,可从未昧过良心。好吧,既然你信不过我,我不看就是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又如何会得到那个令牌呢?”
巴都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王小西道:“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嘿!我迟早会看到那块令牌的。”
巴都笑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但我却不怕。”
“那就好。”王小西幽幽地道,又问:“就凭着那一面牌子,那些蒙古狗就听你的话?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王小西想了想,道:“嗯,这些蒙古狗都不是人,当然没有人聪明,当然笨得要死,只认物不认人。”
巴都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个王小西实在太烦人,太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这很让他讨厌,又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当下,他一甩马鞭,也不打声招呼,人已飞驰着冲了出去。
“喂!喂!你等一等我!”王小西在后面叫着,催马加鞭从后紧赶。
“你为什么总要跟着我?”巴都与王小西到了同一间饭店,在吃饭的时候巴都无可奈何地问道王小西。
王小西一笑,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呢?怎么不知道是你在跟着我?”
遇到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巴都也没有办法,他愤愤地压了压火,这才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王小西却反问着道:“你要去哪里?”
巴都道:“我去宁夏府。”话音刚一落,王小西拍大腿,叫道:“巧了,真是巧了,我也要到宁夏去,你我正好同路,正好一起走。”
巴都皱着眉问:“你去宁夏做什么?”
王小西又反问道:“那你去宁夏做什么?”
“我去找一个人,你该不会也跟着我说去找个人吧?”巴都揶喻地道。
王小西愣了愣,却道:“找人?谁说我要去找人?”
“那你去那里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去那里作案。”这个王小西倒是爽直得可爱。
“作案?”巴都怔了一下,笑出了声来,还从没有一个小偷在生人面前说自己是小偷的,更没有盗贼要说自己到什么地方去作案的,这个王小西真是有趣,他是不是有神精病?
王小西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有毛病是不是?你才有毛病呢。”他说着放底了声音道:“你知道那些蒙古狗是去干什么吗?他们都是宁夏王忽雷的手下,押着贡品上京都贺岁的。我本想偷下那支万年的天山雪莲,却被他们发现了。听说那种万年雪莲花共有两株,还有一株在宁夏王府,我一定要把它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