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去死,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尤其是他犯了这么大的错之后,更加没有理由替自己开脱。
“好,朕答应你。”玄莳点了一下头,对刘俞翰的印象倒是有点改观了。这恐怕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平日里钻营谋利之人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会惦念着自己的亲人。
“谢皇上。”刘俞翰的头磕在地上,撞着汉白玉而成的地板发出碰的声音,显然是用了力气的,当他当起头看向玄莳的时候,额头红红的,一块血印子浮在那里,看得触目惊心。
玄莳的目光锁在那一抹红上,再看了一眼殿下群臣的反应,然后道:“你们还有何话说吗?”
回应他的是地下一片的寂静,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愿意为刘俞翰站出来说话,连玄昕也没有,他心里很明白,刘俞翰的牺牲是必然的,所以他也同样选择了缄默。
玄莳轻吐出一口气,道:“好,既然如此,传朕旨意,将原九门提督摘掉顶戴花翎,撤去一切官职,将他押入天牢,择日判决。至于这个假冒女子,罪犯欺君,与刘俞翰同罪,先关进天牢,待刑部查明事情真相再定罪。”话音方落,就有侍卫走进来,将刘俞翰拖了下去,他也不做半分的抵抗,就跟着下去了。而那个女子却是不甘心的,她若是还是要死,起码也得争得家人的前途,否则不就是白费功夫了吗?
一路上是叫嚷着出去,形如泼妇骂街,连带着还抓伤了侍卫的脸。玄莳的目光一顿,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大殿之中,“至于九门提督的位子……”
玄蔚的尾音拖得极长,也将殿中群臣的心全都吊了起来,这九门提督可是一个肥缺,若是得了,身价必然倍增啊。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瞅着坐在龙椅上的玄莳。殿外的阳光被重重的殿门挡住,最后到了玄莳这里的时候只有一片深深重重的阴影。
玄蔚似乎是终于看够了这帮人的嘴脸,才忽然笑道:“至于九门提督的位子,朕一时间还没有想好,在朕定下人选之前,就暂且从缺。”
此话一出,一个个吊起的心全都跌到了地下,心中全是失望,可也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眼看着这块肥肉飞走,实在又是舍不得。有些有心人自然是更加的看不的过眼,首先打破沉默走出来的太尉杨烈,他已然是官至一品,自然是对九门提督不会有所垂涎的,但是他的儿子杨旭望如今年方二十多了,不过是在兵部混一个虚职,眼前正是大好的机会,若是能将九门提督这个位子拿到手,也就是说拿到了皇城一般的兵权,到时候事情也就变得好办多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杨烈心中算盘打得好,脸上眉飞色舞的,说出来的话也多了三分恳切,“皇上,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九门提督府也不能一日无主啊,而且这九门提督还掌控着内城安全,如今一句从缺,岂不是置皇上和内城安全于无物,还请皇上三思啊。”
玄莳拨弄着皇冠上垂下的东海明珠,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那太尉的意思是朕做错了?”
杨烈一愕,显然是从玄莳的语调中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来,但是心中又存着三分的侥幸,陪着笑脸道:“不敢,微臣岂敢对皇上妄断,只是希望皇上再三思一番罢了。”
“是吗?那太尉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说出来,与朕好好参详一番。”玄蔚的话算是给足了杨烈的面子,脸上还是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又恢复到了之前大家眼中温和懦弱的君主形象,完全忘记了他方才刚刚将一个臣子打落了天牢。试问,去了那种地方的,能有几个能活着出来。但是此时大家都被玄莳放下的鱼饵,迷昏了眼,心中只在懊悔自己没有走出来说,其中更有聪明人看出了杨烈的如意算盘,更是在看戏般地看着他到底要如何说出来。
“老臣以为,应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力争上游。朝中不乏一些有位青年,大都是可造之材,皇上不妨考虑一二。”口中儿子的名字就要脱之欲出,可是杨烈即便老脸再厚也实在是不能说出口,他暗自向着一旁的陈侍郎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继续对玄莳说道:“这只是老臣一些微薄的意见,至于人选,我年事已高,也记不住那么多人,皇上不妨再问问其他官员。”
老狐狸!
玄莳如何看不出杨烈心中所思所想,就凭他,也敢来算计,玄莳心中冷冷嘲讽,脸上的表情却是与方才一般无二,“既然太尉也不甚明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不过太尉说的有理,这九门提督到底管的是内城安全实在是不能马虎,你朕就暂且先将其兵权交给静安王处置,在新的九门提督上任之前,就由他代为管理。”
所谓竹篮打水一场空,大约说的就是杨烈这种。一旁的同僚也在心中幸灾乐祸,笑他痴心妄想,当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他打得如意算盘啊。
“可是,皇上……”杨烈还想再争辩几句,仍旧还是不死心。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静安王文韬武略,朕相信他还是担当得起的”,玄莳不想再听杨烈废话了,不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然后笑着看向玄昕:“皇叔,你以为如何?”
“皇上既然发话了,微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为皇上效犬马之劳。”玄昕走出列,躬身领命。虽然不是很甘愿,但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九门提督的这个位子是不能轻易许给别人的,终归放在自己手中来的安心些。这也就是玄莳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将刘俞翰罢掉的原因,既是关系到身价性命之事,他又岂能马虎。而刘俞翰确实是当不起他如此的信任。
“那就偏劳皇叔了。”玄莳宽慰褒奖了几句,随即话锋一转,脸色的神色也变得极为严肃认真了,“方才北辽使节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众爱卿对此有何想法?”
该来的还是要来,冷不防的听着皇上提起这件事,大家都是心下一颤,想起了方才北辽使节的话,忖度着是不是又要开战了。
“启禀皇上,”兵部侍郎汪远排众出列,率先出声,枪打出头鸟,他是兵部侍郎,管的就是战事,即便他不想抢这个风头也不行啊。“依微臣愚见,这北辽口气张狂,实在是夜郎自在,今日当着我大胤殿中百官宣战,分明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是故大胤不能一味姑息,怯而应战,该当奋勇而击,杀杀他们的锐气,扬我大胤国威。”
汪远这话说的情绪昂扬,尤其是最后一句,都似乎已经看到了战胜以后的情景了。
玄莳点了一下头,赞许地看了一眼汪远,道:“爱卿所言极是,那北辽确实是欺人太甚,视大胤于无物,此次正是大错他们锐气的好时候。”
既然连皇上都发话了,那么群臣自然是连连称是,哪有会没事干和皇上唱反调的,心中也不由懊悔,这么一个大好的表现机会竟然就丢了,实在是可惜。
“不过精兵也需良将带,此次出战,各位以为谁人合适?”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之后,大家也不再沉默,纷纷站了出来,推荐人选,其中受的推荐最多的便是沈锦陵。原因有二:一,沈锦陵的官职都是真刀实枪杀出来的,论才干武功,朝中少有人能胜得过他,而且他在不久之前就曾给北辽吃过苦头,其余威还在,正好趁胜追击。二,两国相战,赢了自然是风光无限,但是输了却是会连累家门亲族的,所以这种事还是少沾为好,不贪一时之利。而沈锦陵素来在朝中独来独往,正好派他去。不管是为了私心,还是从这为国着想的角度出发,总而言之,沈锦陵就是众望所归,成了出战北辽的最佳人选。
沈锦陵本人对此也没有异议,这次出战北辽本来就是他势在必得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推却的,他也站出了列,道:“启禀皇上,臣请战出征北辽,扬我大胤国威,让他们看看我大胤可有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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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之声凛凛,沈锦陵特地运气注内功于其中,自然是声若洪钟,响彻大殿,连殿外的人也能听得见。气势高昂,不止是玄莳,连同殿的群臣也受了感染,纷纷走出来,道:“请皇上准沈将军出战,扬我大胤国威,不教人小觑。”
真是难得的同声同气啊,这种同仇敌忾之心接下来还会有吗?玄莳眉尾一挑,眼中似战似嘲,“既然众爱卿想法一致,而沈将军也自愿请战,那朕又如何能驳了大家的意思呢。就准爱卿们所言吧。”玄莳爽快的答应了,他本来就想让沈锦陵出战,这个不二人选他岂会推脱,自然是一锤定音,“朕就把十万大军再次交到将军手中了,希望将军能带着我大胤男儿,驰骋四方,扬威天下,不辜负朕对你的一片期望。”
沈锦陵单膝跪地,双目炯炯,眉目间全是坚毅,不愧是一代武将的风范,“皇上知遇之恩,末将至死不忘,即便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皇恩。臣再次发誓,一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沈锦陵一说完,嘴角就是一阵抽搐,没想到自己也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实在是冷汗啊。
不过看着玄莳的脸色倒是十分的受用的样子,事情的发展虽然偶尔会出点状况,但是一切基本是按着他的想法发展的,他能不开心吗。“好了,此事就此议定,命神武大将军沈锦陵带十万兵马出战北辽,扬我国威。”
“皇上英明。”一群人再次跪了下来,对着玄莳歌功颂德一番,不论在任何时候这些都是需要的。
一个早上,就这么跌宕起伏而过,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最后却是不欢而散,还惹得战事又起,一连两个人被打进天牢,九门提督的位子峰回路转,沈锦陵的出征是众望所归,大胤的庭议第一次在玄莳的带领下显出如此的紧张,而玄莳的不着疲迹的威慑力也开始在群臣心中产生影响。
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隐藏自己了,既然老狐狸的尾巴都要露出来,他也不能再装下去,继续扮猪吃老虎了。他也得拿出点东西给那些以为他好欺负的人看看,玄家子孙的尊严是不容任何人侵犯的,顺我者昌,逆我者必然亡,让他们彻底明白到底谁是他们的主子。当然,也是给云王府一个警醒,他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痴心妄想,也不愿意云王他们就此收手的,否则今后他仍旧还是会受到他们的掣肘,反而不如逼着他们造反,一并收拾了来得干净利落。
这就是玄莳——为了他的利益,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拿来牺牲的,只要那个牺牲有价值,不管是谁,他即便再舍不得,也会毫不犹豫的拿出去的。他最爱的始终是这个天下,所要的只有这个天下。
那是他的命,也是他的从小被灌输的信念。
玄莳下了朝,没有立刻回到上书房就批改奏章,而是去了太后的长乐宫。
太后此时已经是起来了,皇上去得时候正好赶上了太后用早膳,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太后的抱怨声,“这味道不对,太甜了。之前明若在的时候,哀家叫你们好好与她学,这就是你们学来的吗,连她三成的火候都不到!”
再一次听到那个熟悉而遥远的名字,玄莳脑海中不禁浮起一个模糊的身影,淡淡的,一身飘然,留下来的只有她疏离的背影,他恍然从迷思中惊醒,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小喜子眼尖,已经看到他来了。玄莳端好脸上的笑容,走到太后身边道:“儿子来给母后请安了。”
太后眉色一霁,凤眸中明显是带着喜气的,“皇上近日是越来越孝顺了,来陪哀家一起吃些东西吧。”
“谢母后。”反正玄莳早膳也没吃,当然是不客气的坐下了,“朕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母后心情似乎不好,不知所为何故?”
太后手中筷子一顿,睫毛闪烁,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不过是早膳吃的不顺心罢了。”
她一语带过,不想再儿子面前提起玉明若,转而话锋一转,“那皇上今日来,是所为何事啊?”
“今日早朝,北辽对大胤宣战了。”
玄莳的声音沉重,但是在这沉绵的声音中又有一丝的跃跃欲试,知子莫若母,太后又如何不明白呢。她的心中是免不了的沉重,但是在这沉重之后,却是果决的心狠。她笑了笑,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一切虚华,只有一片的支持和宽解,“你去吧,母后在无论如何都会一直陪着你到最后的,无论你做什么,母后都会支持你的。”
母子俩终究是一个性格的,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或物,太后也会不惜一切的代价,只要有人阻拦,她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之除掉,即便是那人是他,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下部 三十九 山雨欲来风满楼
北辽使节从庭议之上扬长而去,不消半日的功夫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各个茶楼酒肆之中都纷纷谈论着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活在天子脚下就是这点好,宫里的消息传递的快,一个上午就把消息传递了个遍,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反而在北辽要与大胤开战的消息传开之后,人心反而忽然安定了。
先前蒙都王子一死,城中就开始了戒严,大街上三天两头是九门提督府派出搜查人犯的兵马,搅得人心惶惶,连个小生意也做不成,天天窝在家里都快要发霉了。好不容易挨到今天开审蒙都王子的案子,虽然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但好歹算是将这帮煞星送走了,京城接下来也便可以安静了。
至于说是要大战,反正大胤与北辽也不止打了一次了,打打和和这么多年也没吃什么亏,尤其是日前沈锦陵沈将军班师回朝,更是大涨了大胤的士气——不过是一蛮夷之辈,只要有沈将军在,谅他们也难以嚣张得起来。而且这里是京城脚下,大胤最安全的地方,皇帝都没发愁,他们又怕什么。
总而言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随着北辽使节的离开,这个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今日也特别的响亮。但是朝廷的戒严却还是在持续,皇上一点也没有解禁的意思,有些有心之人稍一留意,就能觉出不寻常的味道来了。至于这有心人,京城之中倒不在少数——
云王府
“王爷,今日的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了,北辽十万大军压境,只要兀术他们一回去,边境就要开打了,到时候沈锦陵必然是会将按扎在京郊的人马也一起带走,与北辽相战,肯定是抽身乏术。而他们一走,京中除了宫中禁卫军的八十人马,还有九门提督的一万人马,皇上那边的人马就掌握的不多了,眼下正是大好的时候。”
云王坐在太师椅上,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对身边谋士说的话烦为赞同,但是眉间的褶皱却没有因此而抚平,“最近京城情势变幻莫测,皇上虽然手中可依靠的人马不多,但是其中是否有诈,我们也未可知。”
“王爷担心的是今日皇上在九门提督之事上和稀泥,生生空出这么一个位子,然后又将那人马都给了静安王吗?”萧清晏站在屋角一处,还是一身贵公子的不羁打扮,潇洒中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悠然,嘴唇噙着邪魅的笑意,侃侃而谈,教人心中实在是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萧先生心思玲珑,本王的心事是半点都瞒不过你啊。”云王一笑,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的缓和,笑得讳莫如深,“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本王担心的还有其他。先生不妨再猜猜。”
这分明就是在考校萧清晏,甚至还有几分猜疑。历来猜测上位者的心事,本就是大忌。萧清晏明白,可是他就是明白有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有时候谨慎过头也会招来上位者的猜疑,他脑海中思虑了片刻,道:“京城戒严本就是为了蒙都王子被杀而下得令,如今此案表面上被皇上压下而不了了之,可是这禁令却没有因此解除,单从这点至少说明皇上压根就没有放弃对凶手的追查,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意思,那就不可知了。而那个静安王虚实难测,虽然我们手中掌握着他原来的三万人马,不过他既然能毫不犹豫得拿出来,保不齐他还有后招。皇上这么信任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王爷你说我猜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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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先生真是越来越明白本王的心意了,竟是猜的分毫不错。”
云王的这些担忧并非是空|岤来风,句句都是有凭有据,带着上位者深远的目光,在大事之上,